黎錦中狀元的事早在四月就傳遍了整個寧興府。


    二十三歲的狀元!雖然不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 但這個年紀也足夠小了。


    一時間,鴻雁村、寧興書院這些黎錦常留住的地方拜謁人都變得很多。


    有人得知鴻雁村的族學是黎錦取得名題得字, 甚至想把孩子送來讀書, 也好沾沾狀元郎的喜氣。


    這都被村長婉拒了, “你們要帶孩子來旁聽幾日可以, 拜師在我這兒可使不得,我自己水平有限,也顧不過來這麽多孩子。”


    雖然話是這麽說,但提出這些要求的人都喜滋滋地帶孩子來旁聽了幾日。


    門口那塊匾可是狀元郎黎錦親筆題的呢,這也算變相的與狀元郎有所接觸了。


    被周圍村子、鎮子上人造訪的可不止鴻雁村,就連黎錦的啟蒙老師宋秀才那裏, 前來拜師的蒙童及其父母都踩破了三條門檻。


    當然,他們留下的禮品當然遠遠超出門檻的價格。


    宋秀才為人不算張揚,再說, 他見過萬雲跟黎錦兄弟相稱、談笑風生的場景, 早就知道黎錦非複吳下阿蒙, 也從未想過打著黎錦啟蒙老師的旗號做什麽。


    之前黎錦鄉試中解元,已經有不少臨鎮的人想要把孩子送到他這裏念書。


    宋秀才也是根據自己以前的情況,每年該教多少人就是多少人, 學生多了他也管不過來。


    但這樣就構成了本鎮和臨鎮學生的競爭, 束脩禮也是一次複一次的增加。


    宋秀才也在鎮子上借著陳西然的光購置了不少田產,家裏更加富裕。


    而早在黎錦高中解元的時候,黃秀才就沒了跟宋秀才競爭的念頭。


    那可是舉人中的第一名,解元!


    黃秀才一輩子都沒想過的事情, 被宋秀才的學生做到了,他心中除了震撼,再也升不起其他一點嫉妒的念頭。


    差距太大,嫉妒不起來,甚至連羨慕都沒有,隻餘震撼。


    當時,黎錦高中解元的喜報傳回來,宋秀才的媳婦臨睡前,假裝無意的說:“這結親……”


    宋秀才疑惑:“什麽結親?”


    “就、就是你之前提到過的,讓大郎和黎錦家長哥兒……”


    她話還沒說完,宋秀才已經閉上眼,均勻的呼吸聲傳來,一句話也不想說。


    宋秀才想,若是幾年前他的態度堅決一點,沒有被媳婦兒勸到,那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倘若,當時他們家真的跟黎錦家的小包子結親,就算後日黎錦再怎麽飛黃騰達,也斷然不會毀了這樁婚約。


    他了解黎錦,重諾,同時也不輕易許諾。


    那麽他們家也會憑著這樁婚約,地位飛升幾個檔次不止。


    過了許久,宋秀才的妻子以為他都睡了,吹滅旁邊的油燈,給丈夫掖好背角,也準備休息。


    她聽到宋秀才問:“你不是嫌小包子身份是哥兒嗎?”


    他媳婦兒緩了緩,才想起來小包子是黎錦家孩子的小名。


    “哥兒的話,確實是個問題。不過有他爹狀元的身份在,別人也斷然不敢因此小瞧了咱家大郎。”


    宋秀才抿上嘴唇,不說話了。


    那天,他失眠了大半宿,想了很多東西,最慶幸的就是當時他提出要跟黎錦結親的時候,被媳婦攔住了。


    ——他媳婦這樣的想法,包子嫁進來絕對會受委屈。


    到時候黎錦當了官位高權重,他們兩家搞不好得從親家變成仇家。


    這個委屈倒不是說他們家真的會為難包子,每日必須讓他晨昏定省前來請安,吃穿用度不能高於婆婆。


    隻是他妻子態度上瞧不起哥兒,一次兩次可能未曾察覺,一月兩月、一年兩年,日積月累下來,包子肯定過得不好。


    宋秀才睜眼等天亮,腦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也罷,這件事不用再提。


    真等到黎錦高中狀元的喜報傳回來,宋秀才看著妻子手中的湯勺直接落在碗裏,湯汁濺在衣服上。


    “狀元?”


    宋秀才也很震撼:“嗯。”


    “那他豈不是當官了?”


    “按照本朝律法,狀元直接授予翰林院修撰,官職從六品。”


    “從六品是什麽?官職有多大?”


    宋秀才回答:“官職從一往下排,一最高,咱們縣的縣太爺是正七品。”


    那意思黎錦現在可是比縣太爺還大的官!


    要知道他們這還是一個鎮子,縣可比鎮子大多了,也繁華多了。在老百姓眼裏,縣太爺就是頂頂大的官了。


    宋秀才的媳婦換了衣服出來,問的第一句話就是:“咱們現在,是不是沒資格跟黎、黎大人結親了?”


    宋秀才沉默了一下,說:“既然你知道了,這樣的話以後休要再提。”


    他的妻子到底是從村子裏跟他一路走到現在的,年輕那會兒甚至整日整日的做針線賣錢供他考秀才,所以他對妻子向來很是尊重。


    縱然在結親這件事上妻子總是想一出是一出,他也沒說很嚴重的話。


    畢竟他的妻子能這麽想,隻是個人眼界問題,沒有犯原則上錯誤,他也舍不得凶自家媳婦。


    要說黎錦中狀元後,還有哪些人能泰然處之的,隻剩下陳西然和鄒秀傑。


    陳西然不用說,他雖然誌不在科舉,但卻一向對黎錦信心滿滿。


    最開始縣試放榜,他明知自己不可能考第一,卻依然從第一位找起。


    其實就是源自於信任黎錦。


    這要是真正算起來,那會兒他跟黎錦認識才短短幾月而已。


    在陳西然看來,科舉這條路最適合黎錦走,黎錦那強大的自製力和自控力,其他人拍馬也追不上。


    鄒秀傑家在縣城,人還在府城的書院。他不像陳西然那樣接手經營家裏的商鋪,而是繼續準備鄉試。


    今年是乙巳年,鄉試每三年一次,隻有在子、午、卯、酉年才能考,最近的一場考試在明年,所以他準備時間還挺多。


    五月多,陳西然去府城的時候見了次鄒秀傑。


    兩人把酒言歡的時候,談到黎錦,都在為他高興。


    鄒秀傑說:“想想我之所以跟阿錦哥認識,還是因為我以為我是縣試案首,結果案首卻落在阿錦哥頭上。”


    結果真正跟黎錦結識後,他就情不自禁的折服在黎錦的學識下。


    那會兒他年紀還小,虛歲才十六,黎錦比他大兩歲,他就跟個孩子一樣,跟在黎錦後麵叫他‘阿錦哥’,這稱呼到現在還沒改過來。


    兩人喝完酒,陳西然問:“陸長冬呢?”


    鄒秀傑說:“他啊,據說喜歡上一戶下堂(離婚)妻,打著遊學的名義,沿途保護姑娘呢。”


    陳西然登時眼睛發亮:“多說說。”


    鄒秀傑:“……”早知道不該開這個話題,好久跟陳西然沒見,他都要忘記這人好這口了。


    原來那姑娘第一任丈夫是她門當戶對的青梅竹馬,婚後也郎情妾意了一段時間。


    但因為姑娘一直沒有身孕,婆婆便作主給兒子抬了小妾,後來……姑娘就被冷落了。


    鄒秀傑道:“說來也奇怪,兩家門當戶對,就算沒孩子,也萬萬不能休妻。”這樣兩家不就親家變仇人了麽?


    陳西然:“所以?”


    “原來休妻是那位姑娘自己提出來的,她下堂後開了製香的店,咱們府城的香基本上都是她家店的。”


    陳西然眼睛更亮:“厲害啊。”


    鄒秀傑道:“確實厲害,那姑娘我見過一次,別看她氣質溫婉,說話辦事卻比男人還要爽利。陸長冬要真能抱得美人歸,也算便宜他了。”


    鄒秀傑、陳西然能跟黎錦關係這麽好,三觀差距本來就不大。他們不像大多數男人那樣,認為女人和哥兒就是他們的附屬品。


    反而會從一個人的談吐和能力來做客觀的評價。


    關於那位製香的姑娘,就連鄒秀傑也不知道,她是在看了《雜記》後,才萌生了不顧世人眼光下堂的想法。


    第三年,陸長冬與這位姑娘成親。


    恰好那段時間工部造遠航船的事情告一段落,黎錦也想趁這個時間回府城拜訪龐老。


    他練字到了瓶頸期,需要老師在一旁提點解釋。


    黎錦是回到寧興府後,才知道陸長冬要成親,那他自然要參加婚禮。


    通過這兩年多的時間,陸長冬終於得到了姑娘的回應,同時,他也知道他喜歡的姑娘是被《雜記》感染到,才想做一點大膽的嚐試。


    這位姑娘對他說過:“我初看雜記的時候,楔子上夢寐先生寫了他閑在家無事做,夫君鼓勵他發揮自己的長處,可以寫點東西出來。我當時就想著,我如此被冷落下去,與其下半輩子常伴古佛青燈,還不如直接下堂,做點自己想做但沒敢做的事情。”


    於是,陸長冬的婚禮上多了幾位麵孔,寧興書肆的掌櫃和幾個夥計也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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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雜記》在府城的影響很廣,起初隻有喜歡買府城小報的姑娘看,後來漸漸流傳開來,幾乎每家每戶都有人在看。


    要說寧興書肆掌櫃的出名,大概跟他出了《雜記》這本書也有點關係。


    酒席上,掌櫃的喝高了,不小心說出:“夢寐啊,他也在咱們的酒席上啊。”


    夢寐?!


    那不是《雜記》的著者嗎?


    陸長冬趕緊衝過去繼續給他敬酒,想多問點東西出來,這也不怪他,夢寐是他心上人心心念念的著者,也算是他們家的恩人了。


    結果掌櫃的卻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陸長冬淩羽而歸。


    當晚,陸長冬把這件事告訴妻子。


    他的妻子到底是個聰明人,稍微一想,就說:“我、我知道他是誰了!”


    陸長冬滿臉的迷茫:“什麽?”他媳婦兒可是拜堂後就在屋裏等他,完全沒出去啊!


    妻子看著他迷糊的模樣,主動把被子蓋在兩人身上,笑道:“長冬,你跟他的夫君是好友,我何其有幸,與敬仰的人如此接近。”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二更在下午七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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