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老爺子最後生氣的甩著袖子走了。


    黎錦自然不知道這些, 他甚至都沒發現因為自己投入了很多時間練字,知府大人早就因為他的字寫出了精氣神, 想給他找一位老師來教導了。


    書法寫得好是一回事, 但是能不能突破自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知府大人這封信自然沒有得到老爺子的回複, 但他一點也不惱, 龐老爺子是出了名的性格古怪。


    他要是一封信就能打動了,這才算出了怪事。


    知府也隻能在黎錦拜師途中充當引路人,至於黎錦自己怎麽打動老爺子,那就得看他的本事了。


    黎錦回村的第二天,早起、踏上他穿越初來時走了接近一年的路,景色依然如故, 變的隻有行人的心態。


    黎錦發現自己走這條路的時候,腳步從沒這麽輕快過。


    前兩年他還是個穿著粗布麻衣、身材羸弱的廢柴,如今家境殷實、身體康健, 夫郎孩子伴在身側。


    心境總歸是會發生變化的。


    接近午時的時候, 黎錦就跟宋先生道別, 說送捷報的官差大概也快到村子了,他得回去迎接。


    官差不僅會在放榜的時候恭喜黎錦,更是會直接把喜報送到考生祖籍。


    黎錦此次回來也正是因為這件事, 他家已經沒了守在村子裏的長輩, 所以他必須得自己回來了。


    此前跟秦慕文關係不對付的幾個哥兒,在這回秦慕文回來,遠遠的悄悄打量過他。


    見村長都對秦慕文態度和藹,完全不在意他哥兒的身份, 幾個哥兒不禁紅了眼眶,卻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要不然會被家裏主母發現。


    之前黎錦要帶秦慕文去府城,他們羨慕之餘,卻也不覺得秦慕文會在那裏過得比村子裏好。


    畢竟黎錦家窮,在府城舉目無親,還拖家帶口,他們甚至想過秦慕文會灰頭土臉的回村獨守空房。


    誰都沒料到,再見之時,秦慕文依然如初,而他們在秦慕文麵前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小安跟秦慕文關係好,在第二日還專門帶著孩子去看了秦慕文。


    之前秦慕文走的時候,小安已經有了六個月身子,如今他孩子都五個月了。


    小安的第一個孩子是個男孩,被家裏人養的白白胖胖,眉目間還能看出小安的影子,是個很秀氣的孩子。


    秦慕文誇讚道:“孩子身子骨不錯,長得也讓人心疼。”


    小安說:“可不是,他剛出生兩個月那會兒特別冷,家裏給他屋裏一直燒著地龍,都沒敢斷過。因為照顧的仔細,他才能像現在這樣康健。”


    秦慕文笑了笑:“確實是這個道理。”


    隨即他蹲下,看著剛剛走過來,拽著自己袍角的小包子,摸摸他的腦袋,把他抱起來,說:“這是小安叔叔。”


    小安到底給小包子洗過尿布,就算過了這麽久,小包子已經記不住他,卻也對他也十分親近。


    “叔叔好。”


    小安看著小包子出落的大方可愛,還無比乖巧。他嘴巴微微張開,震驚的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什麽詞語都無法形容他小安此刻內心的震撼,他過了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說:“小包子這也太乖了,氣質也跟村裏其他的孩子不一樣,就跟茶館裏說書先生講的出身名門的哥兒一個樣!”


    然而,誰能料到小包子出生在這麽一個偏僻的小山村,他的阿爹之前還得做針線補貼家裏呢。


    但是,小安說這句話的時候,完全沒察覺到,其實站在他麵前的秦慕文,才是他口中那真正出生高門的哥兒。


    不過秦慕文早已不在乎這些,聽到小安的話,一點感傷自己身世的想法都沒有。


    反而說:“是阿錦言傳身教的好。”


    小安:“秀才老爺就是不一樣。我都聽說了,考中秀才後,是可以在縣城花點錢捐官的。如若不想花錢,考中了舉人後也可以當官!”


    秦慕文淡淡笑了笑,沒有應答,身邊人見到一個人很優秀,總歸會把自己認為美好的事情往這人身上堆積。


    但其實他家夫君卻從來沒有表露出要當官的意思,秦慕文當然也不會把黎錦的計劃說出去。


    小安坐了一會兒就走了,秦慕文帶著小包子把他送到門口。


    不用秦慕文提醒,小包子就甜甜的說:“叔叔走好。”


    這下惹得小安跺了跺腳,說:“阿文,你這是誘導我生哥兒!”


    秦慕文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那就生一個。”


    黎錦回來後,報喜的官差隔了一小會兒就踏馬而來,與之前兩次的情況不一樣,官差身後還跟著一群打扮喜慶的人,他們到了村口就開始敲鑼打鼓。


    村長坐在門口的石凳上,瞧見這一群人,立馬給官差帶路,村裏的小孩子們則跟在這群人後麵,一個個都笑容燦爛。


    黎錦清冷了十個月的家門再次熱鬧起來,村裏的大部分人都從家裏出來。見那官差也不趕他們,而是一直笑嗬嗬的,莊稼漢們沒一會兒就圍了兩三圈。


    黎錦和秦慕文也早已打掃好了家裏,準備了點心、熱茶,當然,還有一堆裝著銅錢的紅封。


    紅封是給村子裏小孩子和這些敲鑼打鼓人的,給報喜官差自然是沉甸甸的碎銀。


    那官差先說了一堆喜慶的話,見到銀子後,真心實意的推脫了兩下,最後還是收了。


    官差都對黎錦的態度如此客氣,其他人更是不敢怠慢,都來拱手道喜。


    送走了道喜的人,李柱子問黎錦是否要擺宴席,畢竟這是個值得慶賀的事情。


    黎錦想了一下,還是拒絕了。


    “不是我不想宴請,主要是我這才僅僅是個秀才,就這麽大張旗鼓,未免會顯得太過驕傲。以後若能考中舉人,我再回來擺流水席。”


    李柱子憨厚的笑著:“還是阿錦考慮的周全,我就早早的祝賀阿錦繼續高中。”


    就在黎錦回家的第三天,他給村裏蒙學取好名字,甚至還自己揮毫寫下了這兩個字。


    不管是裝裱後掛在學堂門口,或者用其做模子,打造牌匾,都是得把黎錦的字展示給村裏人看的。


    黎錦起初對自己寫的不滿意,來來回回練了很多,直至吳大夫親自登門的時候,黎錦還在練習。


    畢竟不出意外的話,這幅字會在鴻雁村蒙學掛幾年,甚至幾十年。


    外行可能看不出來差別,但黎錦卻很在乎細節,得寫到自己滿意。


    黎錦把吳大夫迎進來,他說:“您怎麽如此客氣。”


    原來吳大夫還帶著禮物,有臘肉和糕點,甚至還給小包子帶了一些木串珠子玩耍。


    吳大夫笑道:“左右無事,聽聞你回來,就想來敘敘舊。你可別嫌我不請自來。”


    黎錦說:“怎麽會,我已掃榻相迎。”


    吳大夫跟黎錦說了會兒恭喜的話,才慢慢切入。


    “我也是到今日,才知道原來你也在寧興書院。我那孩子,也在書院念書。”


    黎錦驟然想起去年參加算學部考核時,見到的那個和吳大夫七八分相似的年輕人,而旁邊人稱呼他為吳兄。


    黎錦卻不動聲色:“如此巧合。”


    當時他沒有與吳大夫的兒子主動結交,這會兒也不打算說出來自己認出了他兒子這件事。


    這倒不是黎錦自視甚高,不願意結交。


    隻是兩人隻見過那一麵,若是當時黎錦貿然上去前打招呼,說自己跟他爹關係好,這種行為也太不妥當了。


    吳大夫說:“他叫吳衛,早你六七年考中秀才,隻可惜這麽久,依然還是秀才。”


    頓了頓,吳大夫又說,“阿錦,我說這話也沒別的意思,吳衛能跟我說起你也純屬巧合,隻因此次院試放榜,寫了你的籍貫上去,他才知道原來自己家鄉出了一位年紀輕輕的小三元。”


    而此前黎錦跟吳衛沒什麽交集,緣故還是兩人所在分部不同。


    黎錦隸屬於童生,而吳衛則是秀才。


    再加上黎錦每日回家,與他們接觸的機會就更少。


    黎錦說:“既然吳兄也在書院,那我一定要跟他好好聊聊。都是同鄉,也好互相關照。”


    吳大夫鬆了口氣,他兒子回信中表達自己很想跟黎錦結交,但怕貿然打招呼攀關係會適得其反,所以專程麻煩父親跟黎錦說一聲。


    黎錦也是個明白人,吳大夫說到這一步,他自然不會拒絕。


    總歸他回去後也得轉班,指不定跟吳衛會成為同窗。吳衛能讓吳大夫先給他說一聲,也是個聰明人。與聰明人打交道,自然會舒坦很多。


    黎錦走前的一天,鴻雁村的蒙學“清林蒙學”也風風光光的開張了。


    地點就是村長家的廂房,裏麵收拾出來兩間空房,一間給年紀小的,另一間給年紀稍大一點的孩子。


    村長把黎錦的字早早的給了李大河,大河叔也緊趕慢趕,忙活了兩天,終於刻好了牌匾,就掛在兩個廂房正中間。


    村長有些拿不準,問黎錦這樣是否和規矩。


    黎錦說:“您能做到這一步本就不容易,這樣辦蒙學自然是可以的。至於規矩,可以適時變通。”


    之後就是村長和黎錦各自坐在太師椅兩側,看著想要讀書的孩子被父親帶來,規規矩矩的磕頭,然後村長一字一頓的用方言夾著官話說學習規矩。


    孩子跪著聽完,站起來,走到黎錦這裏。


    黎錦溫和卻又鄭重的說:“希望你成為一個勤奮,努力又敢於追求的人。”


    孩子年紀還小,縱容聽不懂黎錦話裏的意思,但這認真的語氣會影響他很久。


    久到他長大後,懂了黎錦叔話裏的意思,然後繼續負重前行。


    此刻,看著村長收學生的黎錦,完全沒預料到,自己回到府城後,知府大人居然會為他引薦一位慕名已久的書法大家!


    作者有話要說:  遲到的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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