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狠狠瞪了女人一眼。他現在很生氣,幾乎要把生氣寫在臉上。魔王現在就像一隻氣鼓鼓的河豚,渾身都是尖刺。


    “噢,瞧,一個小可愛!”莉特問勇者,“你的愛人,嗯?”


    好吧,魔王不得不承認,這句話讓他對這個女人的印象好了一點。


    “是的,不過他很害羞。”勇者回頭,溫柔地笑了一下,附身低頭輕輕吻了吻魔王的鼻尖,然後替他把帽簷拉低遮住那張過分漂亮的臉蛋。勇者沒忘記用神情的眼神警告魔王:不要惹出任何麻煩。


    魔王點頭應允。雖然勇者在不經意間就成功地安撫了他,不過魔王還是有點後悔讓勇者出來。他打算暫且先觀望一下——對此,魔王隻能像章魚一樣緊緊扒著勇者不放,沉默卻張揚地向所有人宣誓主權。


    ☆、【第十八章】


    酒吧裏烏煙瘴氣,吟遊詩人抱著他的廉價豎琴,哼唱著關於英雄的歌謠。許多人零零散散在吧檯坐著飲酒談笑,氣氛有種異樣的和諧,好像所有人都相互熟識一樣。


    就在這時,莉特一腳踹開門:“朋友們,看我帶來了誰?”


    “這沒什麽好猜的,寶貝。你又看上了哪個小男孩?”坐在吧檯上疊紙牌的男人連眼睛也不抬。


    勇者從莉特背後探出頭(沒錯,這個女人和勇者幾乎一樣高),頓時引起了一陣驚呼聲。莉特好像早有預料一般,飛快地轉身把酒吧門關上,還不忘在外麵掛上了‘暫停營業’的牌子。


    “到底搞什麽……嘿兄弟們,我看到了誰?喬?是你嗎?”托那群人的福,吧檯上的紙牌塔全倒了。男人埋怨地抬頭斥責,但在看到勇者的臉時也著實愣了一下,“我的天。你沒死啊,夥計?”


    勇者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他在吧檯上找了個位置坐下,周圍馬上圍了好幾個人,他們和勇者很快地攀談起來。


    魔王很識趣地沒有紮進人堆裏,他坐在一個離勇者不太遠也不太近的位置,但是仍然有人時不時朝他投來審視的目光。魔王覺得很新奇,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敢這樣放肆地看他了。魔王低著頭,帽簷打下的陰影完全遮住了他的表情。


    勇者很擔心魔王或許會因為這些眼神而不太愉快。他不能保證喜怒無常的魔王真的能像他所說的那樣乖乖待著,萬一魔王任憑喜惡傷害了在座的任何一個人怎麽辦?這可不是勇者能承受的結果。


    於是勇者當著那群總是看過來的人的麵親昵地摟住魔王的肩膀:“少看兩眼,我家的。”


    周圍人很應景地吹起了口哨,而後都很給麵子地移開了視線。勇者鬆了口氣,而另一邊,聽到這句話的魔王顯然非常愉悅。假如他有一條尾巴,現在一定已經興奮地搖晃起來了。


    可惜勇者沒注意到這些,他一轉身又紮進了人堆。


    魔王往外挪了挪,重新挑了個位置坐下,對麵就是那個疊紙牌的男人。他心不在焉地看著越來越高的紙牌塔。比起這個,魔王顯然更熱衷於用更多的精力捕捉周圍的信息。


    “你叫布萊恩,對嗎?”魔王問。


    男人點了點頭:“你呢?”


    “無可奉告。”魔王笑了笑說。


    布萊恩並不在意魔王無禮的回答。一陣足以令人感到極度尷尬的沉默之後,他停下來,主動做了個‘請’的手勢。魔王微微頷首當做應允,從布萊恩身側的桌子上取了一疊紙牌,和他一起做這個無聊的遊戲。


    “你和喬很像,都是高傲的怪人。我大概知道你們為什麽會在一起了。”


    “噢?”魔王問。“你好像很了解他。你和他是朋友嗎?”


    “‘他’?你說喬嗎?”男人回答:“你想知道什麽時候的關係呢?以前他是我的長官,現在我們都是越獄出來的通緝犯,那邊那群人也是,我們是一夥的。有個詞叫什麽,啊,亡命之徒。”


    他對勇者親昵的稱呼讓魔王忍不住皺了皺眉。男人誤以為魔王感到害怕,於是促狹地笑了一下:“小美人,你從我們身邊搶走喬可是很自私的。”


    “我警告你少瞎說鬼話。”勇者瞪了男人一眼。他的目光落在已經搭得很高的紙牌塔上,有些驚訝地感嘆,“噢,這麽高。看起來你恢復的不錯?”


    布萊恩從魔王手上接過一疊紙牌,費勁地又往上搭了一層:“不,主要還是‘你家的’這個男孩兒手很穩,比我厲害。”


    “……對不起。”勇者看看布萊恩的手,表情有點微妙的難過。


    布萊恩在其他人的注目下抬手敲了一下勇者的額頭,甚至發出清脆的聲響。“你說什麽呢!我可不需要你的道歉,聽著真難受。再說,保護朋友是應該的,很多事兒我反而得感謝你,但算得那麽清楚沒意思——總之,你沒必要自責,我說真的。”


    “你說得對,很對。”勇者沉默一會兒就笑起來,朝人群打了個響指,“如果又碰上那麽一天——噢,我的烏鴉嘴。我隻是說如果,我們又陷入了麻煩,我也一定會保護你,還有你們,盡我所能。”


    “喔——喔,我可記住了!”鬧笑聲把勇者重新包圍起來。之前那個搭紙牌塔的男人又坐下了,樂此不疲地繼續嚐試。


    魔王不著痕跡地觀察布萊恩的手,他之前大概是持短劍或者匕首的,指腹有厚厚的繭。然而就在這雙手上,傷痕密集得讓人要打個寒噤,並且尤其集中在手指上。最深最長的一道從食指和中指的指縫間劃下長長的痕跡,堪堪避開靜脈。男人仍然在嚐試疊紙牌,每一個動作都很費力,甚至抬抬手指都要劇烈顫抖很久。


    假如魔王猜得不錯,這個男人再也不能用劍鋒利落地捅進敵人的心髒了。


    這其中或許有什麽很糟糕的故事,但好在男人有那麽多的朋友願意聆聽他的傷痛不是嗎?


    魔王忍不住低頭看看自己的手,上麵沒有一點傷痕且非常靈活。他握緊拳,感覺自己離勇者又遠了一些。他也有自己的故事,但永遠不能對勇者講述。


    魔王沮喪極了,他嘟著臉生自己的氣,低落的氣息連長長的兜帽簷也擋不住。勇者這一次注意到了他,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魔王又不高興了,但還是決定提早在眾人的挽留聲中帶著魔王離開。


    “瞧瞧,有了愛人就不理我們了。”一個男人故意扭捏道,“你要是喜歡男人,怎麽不幹脆從兄弟裏麵挑一個呢?”


    勇者挑了挑眉,他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麵,頓時感覺自己眼睛都要瞎了。他低低地哀嚎一聲,轉過身試圖毆打那個傢夥,而對方也毫不客氣地還手。打到一半他們就停了下來,大笑著相互撞撞肩膀。


    在這個間隙,魔王又被冷落了短短一段時間。布萊恩向他招招手,湊在魔王耳邊用隻有他倆才能聽見的音調說:“給你個忠告,離他遠點是好事。”


    魔王歪頭看向他。


    “雖然我和喬是朋友,但我必須得說,他太危險了。你去問問現在在場的任何一個人,他們都會給你這樣的答覆。任性的小王子死在戰場上了,逃出監獄的隻是一頭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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