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畫麵有如翻看圖冊般從林懷君眼前走過,最後全全凝聚成一段回憶在他腦海中浮現。


    一處光線陰暗的屋中,一個莫約三四歲的白衣小孩趴在緊鎖的大門上,從一指寬的門縫中拚命的在往外看。


    此時正值春季,屋外春光極好,滿樹的白杏擠滿枝頭,叢叢簇簇。


    時不時有風緩緩吹過,白杏便像散落的星辰襲得漫天滿地都是。


    趴在門上的幼兒渴望得很,想要到杏樹下接住飛落的花朵,碰一碰它們柔美的白色花瓣。


    白色是最純淨的色彩,不似黑色那般壓抑威嚴,不似紅色那樣艷麗奪目。


    它能與萬千世界中的任何顏色搭配,能單純天真,也可拒人千裏。


    “小伏!小伏!”四下裏突然響起兩聲壓低的男童音,趴在門上的幼兒清澈的眼裏猛地一亮,更加拚命的擠在門上:“哥哥!我在這裏!”


    門外響起一聲從高處躍下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黑衣男童淨白的麵出現在門縫中。他比屋裏的孩子要大上三四歲,好看的眉高高挑著,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十分活潑也非常霸氣。


    屋裏的孩子趴在門上,他也跟著使勁湊在門邊,抬起食指放在唇上,壓低聲音道:“噓!附近的人還沒走遠,我是趁著爺爺午休才偷偷過來的。”說著他用力的扳開被大鎖鎖住的門,往裏麵塞了幾個用黃色油紙抱著的東西:“拿好了,這是爺爺從皇宮裏帶回來的點心。叫叫…額……叫什麽名字我忘了……不過味道真的很好呢!今早我練完武爺爺心情好,就全給了我,我嚐了一口覺得味道不錯,就趕緊全部給你送過來了!”


    屋裏的小孩接過他塞進來的點心,一邊聽他說話,一邊把點心放在鼻子下麵聞了聞。


    聞了一會他小心的將一包點心打開,拿起一塊塞進嘴裏。


    黑衣男童一直扳著門看他的動作,見他一連塞了好幾塊在嘴中,忍不住得意的仰起頭道:“怎樣?是不是很好吃呀!”


    屋裏的小孩將點心塞了一嘴,口齒不清的狠狠點頭道:“謝謝哥哥!”


    “哎哎哎!你慢點吃呀,當心噎著!”男童從門縫裏看到他狼吐虎咽的樣子,極亮的眼裏似乎有水光閃了一下。


    似是想到什麽,他突然握緊了拳頭,怒道:“你告訴我!這群死奴才是不是又沒給你送飯?”


    屋裏的小孩吞咽的動作一怔,沒敢說話。他不說話,男童小小的拳頭又緊了幾分,稚嫩的臉上也滿是怒氣:“這些人到底是什麽東西,你不能習武爺爺他不喜歡你也就算了。可這些人,他們是什麽東西?也配糟蹋府裏的主子?”


    末了,他像是撒氣一般的踹了一腳緊鎖的門:“小伏!你相不相信哥哥今後一定會成為一個大將軍,一個比爺爺還要厲害的大將軍?”


    屋裏沉默許久的孩子大聲道:“我相信!我相信哥哥一定會成為一個很厲害的人!”


    聽著這聲比自己還要稚嫩許多的聲音,男童咬牙道:“等我長大了,成為一個所向披靡的大將軍,封侯封王,成為我們梁國最大的倚仗,那時我一定救你出來!畢竟我若有那樣的成就,在朝中的官職超越爺爺,我放出你他就再沒法阻止了!”


    聽他說今後一定會救自己出來,屋裏的小孩很期待的抬頭道:“那哥哥,你一定要成為這天底下最厲害的將軍啊!”


    男童驕傲的揚起頭,朗聲道:“這是當然啦!試問,我柳玄英何曾失敗過!等我救你出來,我們就一起騎馬去我打下的領地,遊山玩水吃遍所有最好吃的東西!”


    屋裏的孩子很感動:“哥哥你真是天下最好的人!”


    男童聽了大笑一聲:“那是!爹娘當年還在的時候曾對我說‘玄英你是哥哥,做哥哥的一定要保護好弟弟’。我一想,可不是麽,我是做哥哥的,自然要保護好弟弟。”


    腦中的畫麵斷斷續續放映到這裏,林懷君頭上的疼痛稍稍減輕。


    閉著目在原地盤腿打坐,他心底突然明了了許多。


    這個石像上附著的少年,並不是想要害他,而是想通過進入他的體內,把自己的回憶告訴他。


    也許,初到這個村子的第一天,他做的那個夢就是這因為這個少年所致。


    他想要告訴自己什麽,想要自己幫他。


    墓室外的打鬥聲平復了有一段時間,漸漸的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墓室中的寂靜。進來的人似乎很急,林懷君閉著眼睛都能感受到有一團光亮在慢慢靠近自己。


    “道長!”一聲熟悉無比的呼喊,接著一人就突然突然蹲在他的身邊。林懷君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張妖致的臉在幽幽的火光中,顯得有些擔憂。


    “放心,我沒事。”頓了頓,看著他極黑的眼睛,林懷君又道:“你呢?”


    謝林蹲在他的身邊:“我也沒事。道長你的身體裏……”


    林懷君伸手拍拍他,示意他不必著急。謝林果然很聽他的話,止住還未說完的話,靜等他的解釋。


    林懷君解釋道:“我想他或許就是‘將軍墓’的真正墓主。現在他暫時依附到我的體內,是想告訴我他的一些記憶。”


    謝林顯得很有耐心:“他想告訴你什麽?”


    林懷君道:“現在我隻看了他的一段記憶,還未把他想說的都看清,不過若我猜的不錯,我想他才是君伏,而寂塵……恐怕就是當年橫掃天下的大將軍,柳玄英。”


    聽他說完,謝林卻並未表現的有多驚訝。


    林懷君看了他一陣,忍不住問:“你不驚訝,難道是早就猜到了?”


    謝林笑了笑:“也不算猜到了,隻不過我當時有這麽一個猜測而已。畢竟道長呀,你看看寂塵的樣子,再想想今夜我們在祭壇附近看到的那塊石碑上的字。”


    林懷君想了一陣:“字?什麽字?”


    謝林道:“一個‘柳’。將軍墓中的埋葬的先不說究竟是誰,可是這個‘柳’也不一定非是指柳玄英,也有可能是指他的弟弟。畢竟哥哥都姓柳了,弟弟還能姓什麽?”


    靜靜聽他如此解釋一番,林懷君顯得有些沉默。


    是了,哥哥都姓柳了,弟弟還能姓什麽!


    林懷君就想著夢裏柳玄英叫他弟弟君伏,就真的忽略了君伏的姓氏,很傻很天真的覺得君伏就是君伏,有‘柳’字的,都是在說柳玄英。


    ……


    說真的,在謝林沒指出這個問題時,林懷君覺得一切正常。


    可等他指出來後,林懷君突然覺得,沒臉見人了。


    他一直是個很耿直的人,耿直到心裏怎麽想,肢體就怎麽做。


    如今他心裏想“沒臉見人了”,放在腿上的手便立即有了反應——雙手遮臉。


    謝林凝視片刻,有些欲言又止。


    林懷君盤腿坐在地上,默默捂了會臉,捂了一會才把臉微微抬起:“可一開始初見他的時候,他為什麽承認墓裏埋得是柳玄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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