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雲急問道:“什麽打算?”


    搓搓手,秋離道:“我早就懷疑那天李大戶有問題,廖兄這一敘述,更加強了我這個疑點,對,果然其中有鬼。”


    衣帆笑吟吟地道:“說來聽聽,秋壯士。”


    舔舔嘴唇,秋離道:“因為我們一直隻是判斷‘太蒼’與‘百爐兩派的爪牙在搞鬼,卻並無實證,是而,方才我已然暗自決定要先往‘仰宛’走一遭,一則探慰我那馬大哥家人,二來親自到李大戶家去再詳細問上一問,大約是直覺吧,我老感到那李大戶不對勁……我此刻僅是暗自決定而已,尚未找到什麽可疑之處,如今廖兄這一推敲,便給我尋出破綻來了!”


    頓了頓,他又興奮地道:“試想,我那馬大哥當年也是一個了得人物,那幾手把式相當硬朗,若有歹人在外頭想放倒他,勢必引起一場激鬥,而何老前輩為‘太蒼派’掌門之大師兄,雖然雙足成殘,武功仍未失盡,亦不是簡單可以手到擒來的,他二人如果在城裏或半途上遭襲擊,必會奮而抵抗,這一抵抗,即會有路人及住戶聞得異響,如今並沒有人知道此事,那麽,便說明了一點——”老成持重的衣帆微微一笑,道:“這一點乃是說,何兄與馬兄並未走出李大戶家?”一拍手,秋離道:“對!”


    廖川猶豫了—‘下,低低地道:“但是,李大戶的僕從們卻也證實何前輩與馬兄確已離開……”秋離大笑道:“他們是一丘之貉,那些下人怎麽可能不幫著主子說話?”一捋銀髯,衣帆頷首道:“其實,老夫方才也和秋壯士的想法無異。嗬嗬,老夫也在心底暗暗猜疑那李大戶不大對頭呢……”籲了口氣,周雲道:“不論這臆測是對是錯,卻也不失是條追尋的線索,秋兄,你下一步準備如何進行?”秋離曬道:“當然先去‘仰宛’縣城,到李大戶那裏拜訪拜訪。”


    周雲道:“何時啟程?”


    平靜地,秋離道:“明天。”


    “什麽?明天就要走?”周雲叫著。


    攤攤手,秋離道:“救人如救火,老友,耽擱不得的,我又何嚐不願意在這裏多住幾天,分享一點你的甜蜜滋味呢?”周雲遲疑著道:“我……我們—起走吧?”哈哈一笑,秋離道:“你明知我不會答應的,且你新婚燕爾,我又怎忍拆散?便是你心甘情願,怕我那嫂子也要咬碎銀牙嘍!”


    麵罩後的一雙眼睛顯得十分尷尬,周雲忙道:“這不關她的事,她也管不住我……”此時,衣帆又開了口:“這樣吧,秋壯士,這件事你獨自去辦,若是需要我師徒效力,你可以遣人趕回傳告,老夫等必然及時往援,否則,事情妥了之後,你也要盡快返山,以便老夫等與你相偕趕赴‘白糙坡’!”


    秋離沉吟了一會,笑道:“在下看,‘白糙坡’前輩等人還是不用勞神了……”衣帆麵露不悅,道:“莫非壯士以為我‘中原雙絕劍’不值一效麽?”心裏嘆了口氣,秋離無奈地道:“既是前輩堅持,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改顏大笑,衣帆道:“這樣才好,壯士,尚請恕過老夫方才失禮。”


    拱拱手,秋離苦笑道:“不敢,呢,真的不敢。”


    這時,廖川站了起來告辭道:“前輩,若是沒有其他侄輩可以效力之處,侄輩這就拜別下山了……”衣帆忙道:“急什麽?吃了午飯再走不遲,這一次可也真辛苦了你,連雲兒的大禮都沒叫你來得及參加……”誠厚地一笑,廖川道:“這是侄輩最為遺憾之事,也隻有等到周兄生了貴子之時,侄輩再去多叨擾幾杯了!”周雲忙道:“一定,一定……”廖川指了指椅旁的一包物品,笑道:“周兄,區區薄禮;是我向你道賀的一點小小心意,尚請笑納……”雙手抱拳,周雲笑道:“有勞廖兄破費,實在不敢當,我也就不推辭了。”


    廖川道:“太客氣,周兄,這算不了什麽。”


    他又轉朝衣帆道:“前輩,侄輩告辭了。”


    衣帆殷切道:“哪有大老遠趕回來飯也不吃的道理?賢侄不要客氣,也不為你特別加菜,是前天雲兒婚禮時剩下來的一些殘肴罷了!”


    廖川恭謹地道:“侄輩山下那小店裏這幾天有許多事情堆積下來,需要侄輩親回料理,侄輩決非有意客套,天長日久,侄輩打擾前輩之處往後定多,這頓飯,留待下回再陪侍前輩吧……”嗬嗬一笑,衣帆撫髯笑道:“你看人家孩子多識禮數,也罷,老夫也不強留你了,可記得要時常上山來陪著老夫聊聊礙……”微微躬身,廖川道:“前輩諭示,侄輩自當相從。”


    衣帆額首道:“雲兒代為師送客。”


    廖川再次長揖,返身走出,周雲隨伴相送之外,秋離也一道陪著走了出來,於是,廖川又向秋離及周雲告別之後,逕自牽著他的坐騎轉向山下。


    站在那條木階前的碎白石子小道上,秋離目注著廖川的背影消失於前麵的鬆林之內,他嘆道:“這人是很忠厚老實,也很謹慎。”


    周雲道:“我說得不錯吧?”


    秋離抿抿唇,道:“就是稍嫌木訥了一點,呢?”點點頭,周雲小聲道:“我有同感——”他回頭瞧了瞧,又道:“師父對他印象很好,平素沒事的時候常常邀他上山小坐,師父也偶而到山下不遠的那個小店裏去看望他呢……”秋離笑道:“他還開店?什麽店?”周雲輕輕地道:“一家糧行,生意相當不差。”


    “嘖”了一聲,秋離道:“正道的武林人物就有正道武林人物的營生方式,假如換了我,隻怕我就沒有那個閑情逸緻嘍。”


    哈哈一笑,周雲道:“換了你呀,秋兄,你大約不會開糧行,幹脆就在大道上設起柵卡收買路錢來啦……”笑罵一聲,秋離道:“不要扯蛋,俗語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雖然不入正流,比不上你們自命俠義,自誇清高,但我每一個錢也都來得有因有由,絕不傷天害理,更不貪贓枉法,每一分銀子上都有我的血汗,我的腦汁,甚至我的唾沫星子,老友,不信你可以去打聽打聽,我姓秋的財產可也來之不易呢……”拱拱手,周雲道:“我相信,我全相信!”


    兩人把臂而行,沿著碎白石子小路緩緩散步,秋離意態悠閑四麵眺視著,邊又接著道:“其實,普天之下淨是黃金,就看你有沒有腦筋賺,有沒有本事賺,而賺錢之道,並不需要走邪路,施陰毒,堂而皇之的方法有的是,看準了來一下子,就包管十年八年享用不經……”周雲笑道:“譬如說?——”秋離皮笑肉不動地道:“譬如說,我這一次在‘金化’縣的事,兩頭一湊,就撈了一筆一一黃金三萬七千兩!”


    “老天爺!”周雲驚得一下子伸了舌頭直嚷,“這個數目,在當前的行價來說,何止十年八年享用不完?隻怕十輩子八輩子也足夠了!”


    籲了口氣,秋離道:“沒有什麽稀奇的,我拿錢,全說明在無,愛給不給,對方願意,就幹,捨不得,拉倒,大家幹幹脆脆,無論是替人辦事,擋事,甚至也客串走鏢護路,彼此銀貨兩訖,各不相欠,這些,或者不登大雅之堂,但卻比起那些殺人越貨,橫搶暗偷的角色來;不知高明了多少倍,而比那些掛羊頭賣狗肉,滿口仁義道德滿肚子男盜女娟自命俠義的人物來,亦同樣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他自嘲地一笑,又道,:“我的金子是用力氣賺的,人家將本求利,我是無本求利,反正是做生意,隻要不虧心,其道理沒有兩樣。”


    周雲哧哧笑道:“反正,你是任什麽歪理也能夠說成光明正大!”揉揉麵頰,秋離道:“也不一定,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和看法,有些時候,大家的觀點不一樣罷了,誰也有個對自己有利的主張,呢?”用腳尖踢飛了一塊小石子,周雲道:“當然……”四處一望,秋離笑道:“這兩天,你夠享受了吧?”麵罩後麵孔熱了熱,周雲窘迫地道:“這個……呢,也沒有什麽……”豁然大笑,秋離調侃地道:“媽的,一個大男人,還有什麽害臊的?隻是卻須保重身子,不要伐虧狠了礙……”訥訥地,周雲尷尬十分地道:“我……我知道……我一直很有節製……”眨眨眼,秋離道:“知道就好,血氣方剛,戒之在‘鬥’,哈哈哈……”周雲直搓著手,正窘得無言以對,鬆林邊;一條窈窕的身影,突然閃了出來,那人一出來就嬌聲叫:“師兄,秋大哥,快來幫我提提籃子呀……”秋離眼尖,目光一瞥之下,已咋舌道:“乖乖,是你的寶貝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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