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很美麗的女人!遠比照片上的還要漂亮。”叔父十分惋惜的說,“雖然並不出名,但是,即使是生了你之後,她還是希望可以繼續做攝影家。”


    父親帶我回爺爺奶奶家一起住的時候,叔父還是個高中生。夫妻吵架。原因隻是因為母親不怎麽管我。對於母親對攝影的熱愛,父親和父親的父母並不給予理解。他們堅持認為母親應該放棄自己的愛好,專心做家事。


    但是母親並不打算放棄自己的攝影事業,堅信總有一天自己的作品一定會得到世人的認可。結果最終和父親決裂了。


    “那天晚上,她說希望可以見上你一麵,於是就來了,不過你當時什麽也不知道,安穩的睡在蚊帳裏”


    叔父說,母親站在玄関那裏哭了,說是要見我一麵。


    “我的母親,也就是你的奶奶看著你的媽媽卻說:‘你這樣的人實在是不成體統,要是被鄰居門看到了,是我們家的羞恥。這個孩子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你了,要是你再來接近他,我們就叫員警’。我從來沒見過母親那樣嚴厲的表情。”


    不一會兒,甚至遠從叔父的房間都可以聽到母親的哭泣聲。哭聲消失後,叔父打開窗戶,看到筋疲力盡的母親癱坐在地上。三個小時後,叔父再一次打開窗戶看的時候,母親還保持著那個姿勢,不曾動過。


    “早上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而之後,鄰居們之間開始傳起了風言風語,說在黎明破曉之前,一位身著紅衣的女子向山中走去。”


    然而之後並沒有人從山裏回來,所以父親家以外的人都以為肯定是看錯了。


    傳言中的那個女人大概就是我的母親吧。叔父回憶說,那天他所見的站在玄関那裏的母親就是穿著紅色的衣服。母親一定是因為我的事情,還有自己的攝影作品得不到世人的認可的事情,等等煩惱使她萬念俱灰,最終想到了死。


    在那之後不久,母親的攝影集就出版了。看了母親出版的攝影集,我立刻就被深深的吸引住了。雖然和我不在同一領域,所以我無法做出準確的評價,但是至少,在我看來,母親已經是一個最接近我理想中的攝影家的人了。


    “攝影集的版稅怎麽處理的呢?”


    一直靜靜聽著的n老師問道。


    “全部由爸爸收下了。因為媽媽自殺的事情沒有人知道,所以母親被人們認定是一位下落不明的攝影家。”


    n老師凝視著母親的照片。那一晚母親的裝束大概和這張照片上的一樣吧。照片中的母親穿著紅色的衣服,胸前還有繡有一朵大大的向日葵。終於,n老師歎了口氣說“不管怎麽樣,真是個美人啊,唉。”


    不久,我們就被四周的黑暗所包圍。本來打算趁著天亮的時候就回去的,所以沒有帶任何照明的工具,現在隻能借著昏暗閃爍的星光,勉強看到腳下的路。


    n老師雖然是位柔道高手,卻並不是彪形大漢,而是位肌肉線條流暢,體形勻稱的男人。因此我背著他走路還是可以的,但是對我這種不怎麽強壯的身體來說也快要到極限了。


    之前他隻說了一句“不勝感激”,就閉上了眼睛沒在睜開過、不知道是暈過去了還是睡著了。


    道路好像是一條平緩的曲線一樣。明明是向著下山的方向走的,現在卻好像超著完全相反的方向在前進著。


    霧越來越濃了。


    突然聽到身後響起了某種重物被拖動的聲音。我回過頭一看,發現是n老師的腿垂了下來。看來我已經遠比自己想像的還要疲憊不堪了。大概是因為支撐著他的手已經沒有力氣了,所以不知不覺中就變成了拖著他在走的狀態。


    然而我更擔心的反而是n老師,明明已經受了傷的腿還被這樣拖著走,卻沒有發出任何疼痛的呻吟。我想該不會是死了吧,不過仔細一看,發現緊閉著雙眼,不停的冒著冷汗。確定了他還活著,我立刻鬆了口氣。“得快點找個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得地方才行”我心裏焦急的想著。


    突然看到眼前有一絲光亮,就好像用針在四處彌漫著的濃霧上紮了一個洞一樣。說不定有人家。不,必須得是人家。


    我把n老師從新背好,向著光亮處走去。終於摸索著走到的時候,我已經筋疲力盡的快要斷氣了。完全隻是靠著慣性一步一步的向前邁著,好像是踩在柔軟的地麵上,有好像是走在鋪了滿地的坐墊上。


    越來越近了,那絲光線在模糊的視線中漸漸放大,我覺得自己似乎看到在那光源的周圍杵著無數個一動不動的人影。


    三


    古木的清香將我的意識從昏睡的深淵拉回到現實之中。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被子裏,身上蓋著一條手縫的由若幹塊破舊的碎布頭拚接起來的被子。上麵有些地方已經開線了,很薄。


    看上去像是一間民宅。屋子有六張榻榻米大小,四周用幛子圍著。剛剛聞到的古木的清香似乎是這間屋子的古老的氣息。紋理粗糙的天花板已經被熏得黑乎乎的了,屋裏也找不到任何電燈之類的照明工具。天剛濛濛亮,幛子上貼的白紙泛著白花花的光,對於剛剛醒來的我來說顯得十分的刺眼。


    身邊還有一床被子,n老師躺在裏麵。沒有一點要醒來的跡象。隨著他規則的呼吸,被子也一起一伏的動著。n老師睡得很是安穩。被子很小,再加上他的睡相也不怎麽好,受了傷的右腳露在了外麵。似乎有誰幫他治療過了,上麵纏著的繃帶並不是我弄上去的,看著有些陌生。並不是通常醫院用的可以在市麵上買到的那種繃帶。是用撕開的細長白色布條來代替的。布條也不是通常的白色,已經有些變色發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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