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念書。我來幫你看電視。”


    “人家好久沒回來了…”我用微細的聲音抗議著,但是姊姊裝作沒聽見,於是我放棄看卡通的欲望。


    正在準備晚餐的媽媽看著我的腳,感慨萬千似地說:“對了,正雄,這是你第二次住院了吧?”


    第一次是更小的時候發生車禍那一次。


    “當時你的狀況好嚴重。他們幫你注射了很多寫著片假名的藥,結果有一段時間,你的皮膚都變成綠色的。”媽媽若無其事地說道。


    “皮膚變成綠色?”這讓我想起小綠。


    我重新詳細地詢問媽媽發生事故當時的情形,媽媽說被送往醫院的時候,我的臉上似乎有很嚴重的傷。從嘴角到臉頰一帶都裂開來了,後來是動了整形手術復原的。聽說是發生事故的那一瞬間,金屬碎片以其快無比的速度劃傷了我的臉。連鼻子和一邊的耳朵也因此被削掉了一半。


    我覺得好不可思議,這件事是我第一次聽說的。媽媽所描述的我當時樣子跟小綠的外形很類似,但是我也不能這樣就斷定兩者之間有什麽關聯。


    小綠到底是誰啊?既像是我的守護者,又像是我內心陰暗的部分所形成的具體形象。此外我沒辦法貼切地說明,但是要是說“被害者”這個字眼是指某生物的話,我想一定就像是小綠那樣的生物。我曾經看過書上說,小時候曾經遭到虐待而承受極大痛苦的人,有時候會創造出另一種人格來以承受那種痛苦,也就是所謂的多重人格。這種事並不常見,我在書上看到的那段話也還沒有經歷過科學論證,一般學者的意見似乎傾向於這個世界上不可能存在有多重人格。


    可是如果成為承受痛苦的替身,對這個世界懷著憎恨之情,受過傷的被害者的人格是存在的話,我想一定是想小綠那樣吧?當然,小綠並不是我的另一個人格。我隻是把自己內心的某一個區塊看成小綠這個幻影而已。也許是當我小時候出事住院時,在鏡中看到過自己的臉,當時的記憶便沉睡在記憶的深處,成了小綠這個幻覺得原型。我若無其事地回了媽媽幾句,也在心中告訴自己,這樣就好了。


    暑假結束,第二學期開始。


    第一天早上。大家就像上學期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似地跟我互動,二宮也跟我起勁地聊著koro koro的話題。她畢竟是個容易親近的人,我可以這樣告訴自己,第一學期的大掃除時,她並不是故意把我絆倒的。


    我不再成為唯一被指責的目標了。也許大家是真的忘了,也或許他們不認為那是什麽大事。因為加害者總是不像被害者那樣,把事件看得那麽嚴重。我沒有因此就認為大家太狡猾而心生不滿。


    我的內心深處已經可以有這樣的餘力去思考事情了。其實要是我想讓大家因為第一學期發生的事情深自反省的話,我也就不需要刻意去編造故事了。


    一個瘦小的女人打開教室的門。原本喧鬧的教室頓時回歸寂靜,目光都投注在那個人身上。大家立刻就知道,她就是本學期擔任本班導師的新老師。因為羽田老師住院,所以臨時聘請了新老師來。我想起羽田老師第一次走進教室時的情形,當時我還心想,要是能跟老師好好相處就好了。


    “各位早安。”她有點緊張似地開始寒暄。她還很年輕,據說才剛大學畢業,有著溫和的表情,她在黑板上大大地寫著自己的名字。


    過了一陣子,我聽到四周對新老師的評價。新老師在家長之間的評價並沒有像羽田老師那麽好。因為她沒有製作像“五年級生時報”那樣的學年日報,所以給人的印象就不像羽田老師那樣有心。而且她有些迷糊,有時候會寫錯字在黑板上,對簡單的分數計算好像也沒什麽自信。寫錯字時,除非班上學生提醒,否則她根本不會發現。每當被指出錯誤時,她就很難為情的搔著頭她不像羽田老師那樣戰戰兢兢的,上課如果遲到了也不會有很怕被指責的表情。也許因為她這樣的態度而連帶地使得大家平常鬆懈了吧?每當全校學生集合的時候,我們班總是會被批評說話的聲音太大,可是她一直都很認真。雖然四周對她的評價並不高,但是我覺得那是因為她不夠機靈造成的。


    某天放學在輔導課結束後,大部分的學生都離開教室了。西沉的太陽把外頭染成了泛紅的色彩,涼爽的風從微開的窗戶吹進來。老師站在講台上,整理著自己散亂的筆記和教科書。我走上前去叫了聲老師,她歪著頭看我。


    “您怕不怕四周的人如何評價您?”我問老師。


    我想著羽田老師,提出這個問題問新老師。羽田老師為了維持自己的聲望於不墜,於是想出了把我當成犧牲品的方法。我是被害者,但是我能理解羽田老師的心情。隻要是活著大家都是一樣的,總認為隨時有人看著自己,給自己打分數,不想蒙羞又想成為眾人的焦點。受到讚賞固然高興,但是又擔心一旦失敗會遭到嘲笑。每個人都很在意別人是怎麽看自己的,同時也因而感到恐懼和不安。


    但是我對新老師是一個什麽樣的人產生了好奇。因為她是一個跟低年級的學生玩躲避球時,被球砸到鼻子而留出鼻血時會號啕大哭的人,但是不可思議的是,她一直都很快樂的樣子。


    麵對我唐突的提問,她感到驚訝得交抱著雙臂,臉上露出努力思索的表情。我跟老師在沒有其他人在的安靜教室裏,麵對麵交談著。有學生晃動著書包跑過教室旁邊的走廊。過了一會兒,老師很難為情似地說:“我努力的結果既然是這樣,那我也沒辦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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