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氏醒來的時候,天剛剛破曉。


    起身,借著殘餘的燭光,那拉氏打量著這個似曾相識的房間。


    與床相對的是一張紅木八寶呈祥桌,上麵擺放著未秀完的手帕。靠窗戶的地方被安置了一張小書桌,上麵筆墨紙硯一應俱全,角落擺放的玉淨瓶裏正插著一支含苞待放的紅梅。


    顫抖著伸出手,在看到一對白嫩小巧的柔荑時,那拉氏徹底愣住了。


    曾幾何時,她也有過這樣一雙手——光滑、柔軟、細膩。然而自從到了冷宮之後,常年撥動佛珠的手指上結起了厚厚的繭子,因為要打理自己的衣食住行,手掌漸漸變得粗糙。從此,一切關於手的美好的詞匯都與她無關了。


    那拉氏忽然覺得害怕,哪怕這個房間和記憶深處一模一樣。她不知道自己是誰,為什麽來這裏。雖然她隱隱約約已經猜到了一些,然而人的本能就是這樣,一切不利於自身的事情如果不是到了最明朗的時候,人的潛意識裏總會排斥最接近於事實的真相。


    那拉氏靜靜躺下閉上眼,仿佛她未曾醒來過一般。


    時間一點一點的逝去,那拉氏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越來越焦急。


    她必須得回去,那裏有她的兒子和家族。雖然她對於兒子來說不是個好的母親,對於家族來說不是個好女兒,但是,隻要她在一天,那麽一切就都還有希望。


    門吱呀一聲打開,那拉氏聽到有人進來的聲音,然後感覺有人給她蓋被子,摸她的頭。


    那拉氏想要看看是誰,可是身體卻不受她控製了。她掙紮著想要起來,結果一切都是徒勞。直到進來的人出去她都沒有睜開眼,絕望之下,那拉氏感覺整個人晃悠悠的起來了,隨後飄來一陣迷霧,將她卷了去。


    越來越多的畫麵閃過眼前。


    幼年刻苦的學習,被指婚後的害羞期待,第一次請安時的委屈,冊封時的當頭一棒,所謂的“唯一的貴妃”的屈辱,坐得後位之後的艱辛困苦,喪子的悲痛欲絕以及斷發勸諫後帶來得無休止的冷漠、厭棄和謾罵。


    那拉氏麻木的看著一幕又一幕的畫麵,仿佛在看另外一個人的生活一樣。


    接著,畫麵一轉——


    一個少年正跪在棺前抽泣著,瘦弱的身軀微微抖動著,仿佛害怕稍微大聲一些便會引來嗬斥一般。


    那拉氏眼角含淚,已經猜到少年和棺中躺的是何人了。她靜靜的看著少年的背影,欣喜、心酸充斥胸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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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後,畫麵有一轉——


    冷清的靈堂上,隻有繆繆幾人或站或跪。祭拜的人來去匆匆,像是害怕沾惹上什麽瘟疫。


    那拉氏有些疑惑,不由伸頭去看靈牌。


    這是誰?十二皇子是誰?那拉氏看清楚靈牌後腦子一瞬間空白一片。她左手緊緊抓著胸口的衣服,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幾步之隔的棺材她竟然不敢去看。


    茫然的環顧著可以稱得上簡陋的靈堂,那拉氏一口鮮血噴出,隨後昏了過去……


    那拉氏睡得很不安穩。


    夢裏,她一遍又一遍的回顧自己的一生,一回又一回的經曆喪子之痛,一次又一次的參加自己以及永d的葬禮。


    她好恨。恨給她指婚的雍正,恨薄情寡義的乾隆,恨後宮裏的那些女人,更恨自己。她恨自己為什麽一定要做個忠言直諫的皇後?恨自己為什麽要在乎乾隆和皇家的名聲?恨自己為什麽執迷不悟的愛上他?


    如果重來一次,如果重來一次,那拉氏想著,重來一次的話,她不會再愛他,她要為自己而活,要將最好的都捧到自己孩子麵前,要讓那些對不起她的人統統都下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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