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鋪天蓋地的血浪幾乎淹沒了整個世界。


    而在這無邊無際的血海之中,卻還隱沒著無數道身影。


    這些身影隨著浪潮不斷起伏,透過血水看去,隻能看見一個模糊的黑影,彼此各不相同,讓卡爾感覺到無比熟悉,但卻又那樣的陌生。


    直到那血水浪潮逼近到麵前,裏麵的身影這才如同一個個傳說中的海妖一樣浮出海麵,露出猙獰可怖的麵容。


    “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要殺我?”


    “我不想死啊,我還不想死!”


    “我隻想活著!難道活著也是一種罪過嗎?”


    “你這個披著人皮的惡魔。”


    “你會下地獄的!”


    “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此起彼伏的咒罵聲、質問聲、索命聲自四周響起,連綿不斷,宛如一首沒有終章的進行曲。


    而那些哭嚎著的身影,也伴隨著這些聲音和血浪,逐漸逼近,密密麻麻,如山呼海嘯,似萬魔林立。


    “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


    陣陣魔音入耳,讓卡爾隻覺得腦袋渾噩,根本無法去思考眼下的情況。


    他隻有一個念頭:


    跑!


    雖不知為何要跑,但他還是邁動雙腿,轉身跑去。


    於是,詭異的事情出現了。


    明明是在水麵之上,可他卻如履平地,仿佛擁有了傳說中的神通一樣,卻毫不自知。


    跑快點!再快點!!


    這個聲音在卡爾的腦海裏不斷地響起,如同一個永不停歇的複讀機一樣,不停地在他的耳邊回蕩。


    快點兒!


    再快點兒!


    卡爾埋頭奔跑著,絲毫不敢有半點懈怠,因為在他的身後,是無數索命的厲鬼,哭嚎著朝他蜂擁而來。


    “啪~~”


    突然,奔跑中的他撞上了某個東西,巨大的反作用力讓他一個踉蹌,直接跌坐在了水麵之上。


    等他抬起頭時,一個熟悉的身影便映入眼簾。


    此人身高六米有餘,上半身赤裸著,無數猙獰的傷口清晰可見,而其中最恐怖的,莫過於胸腹之間的兩個空蕩蕩的大洞,足足有碗口大小,可透日月天光。


    除此之外,一把裝飾華麗的西洋劍傲然屹立在他的左胸,直插心髒,卻再無力寸進分毫。


    右手一把與他齊高的巨大薙刀,刀身龜裂,似有萬般痛楚,隨一陣微風吹過,入耳盡是生靈呼號之苦。


    “愛德華...紐蓋特。”


    卡爾呆呆地望著那人,顫抖著說出了對方的名字。


    “不對,這不對!”


    “你不應該在這裏,你應該死了!就死在馬林梵多!”


    他怒吼著,雙手撐在血海之上,不斷向後退去。


    “是的,我已經死了!”


    “那你呢?”


    一句輕飄飄的質詢,落在卡爾耳中,卻是聲如洪鍾的咆哮,僅僅一刹那,便擊潰了他原本就無比緊張的內心。


    “那我呢?”


    卡爾喃喃著,恍惚間抬起了雙手,定睛看去,早已經是鮮血淋漓。


    “不,這不對!”


    看到那殷紅的鮮血,他便像是著了魔一樣,瘋狂地甩著手臂,企圖將其那些鮮血甩掉,可無論他怎麽用力,都無濟於事。


    他想用衣服去擦,可那血卻像是流不盡、擦不幹一樣,把他的衣服整個染成了血衣,也毫無建樹。


    接著,他又把手伸進下方的血海之中,想要接著那血水將其洗掉,可手上的血卻越洗越紅,越洗越鮮,紅得發黑,鮮得如魔。


    “不,這不對,這不對。”


    “都是這水的問題,都是這水的問題。”他癲狂著說道。


    “真的是水的問題嗎?”


    紐蓋特的聲音再次傳來,卡爾一怔,低頭再次看去,身下哪裏還有那無邊的血海?有的不過是蔚藍如天空般的碧波汪洋。


    “對,就是這個。”


    卡爾大喜,拚了命地把手伸進海中,不停地搓洗著。


    可無論他怎麽用力,那手上的鮮血卻好像黏上了他一樣,怎麽也洗不掉。


    直到....


    一滴血珠緩緩滴落,落在水麵之上,蕩出一圈漣漪,暈染出輕輕淺淺的血色,如墨似彩,自有天地。


    卡爾顫抖著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臉,拿下來再看,已血如湧泉。


    在低頭,清澈的水麵已然宛如明鏡,倒映出他的模樣。


    卡爾怔怔地發出一道自嘲的笑。


    “原來,流血的....”


    “一直是我啊~~~”


    下一秒,天地倒懸,海水鼎沸。


    滴落的血滴瞬間暈染整個海麵,將其化作無邊無際的血海。


    而這一次,卡爾失去了神通,水麵不再是他的依靠。


    “嘩啦~~”


    失重感瞬間將他籠罩,緊接著是水,是血,是無邊無際的呼喊。


    無數隻手臂自血海中伸出,抓住他的血肉,撕扯他的衣物,死命地將他向下拉去。


    深邃、窒息....


    他自天外而來,墜入無邊的血海。


    無數屍骸厲鬼將他包圍,啃食他的血肉,吮吸他的骨髓。


    “為什麽?”厲鬼們問。


    “為什麽要殺我們!我們隻想活下去!”


    卡爾認出了那張正在啃咬自己鼻子的臉,那是一個死在他麵前的海賊。


    被亂刀砍死,鮮血如同泉湧,將湛藍的冰麵鋪成血色。


    那一刻,世界是屬於他的,屬於生命的瑰麗。


    但下一秒,隨著失去生機的肉體倒下,便再沒有人選擇看他一眼。


    屬於他的演出,就這麽結束了。


    “你這個殺人魔!”他們呼嚎著。


    “所有人都因你而死!你是來自地獄的魔鬼!”


    “你會遭到報應的!”


    “你是惡魔!手上沾滿了鮮血的惡魔!”


    “所有人視你如仇寇,沒有人再會接納你!”


    “你會失去你所擁有的一切、力量、聲譽、朋友....”


    “隻因為,你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惡魔。”


    卡爾的目光穿透無邊深邃的血海,看見了那個持刀屹立的身影。


    隻見對方微微一笑:


    “卡爾。”


    “這...也是你的選擇嗎?”


    “你...”


    “後悔嗎?”


    下一瞬,六萬五千具屍骸厲鬼朝他撲來,無盡的痛苦瞬間將他籠罩。


    各種各樣的畫麵在他麵前浮現,那是他們臨死前的感受。


    隻是一瞬,卡爾便體會了六萬五千次死亡。


    “你...後悔嗎?”


    “屠了六萬人,你...知足嗎?”


    此時的卡爾早已經被無邊的痛苦所淹沒,根本無法進行理智的思考,隻是喃喃著,說出了自己心底最本真的想法。


    “我...殺的都是惡人。”


    “你又怎知,他們之中都是惡人?你又怎知?他們身後沒有父母妻兒?”


    “我...我不知道。”


    “那你可曾後悔?”


    “不後悔。”


    “哪怕錯殺好人?”


    “那我也是壞人。”


    “壞人當如何?”


    “永墮地獄,受萬世蝕骨之痛。”


    “那你可曾後悔?”


    “不...悔!”


    說完,卡爾便閉上了眼睛。


    緊接著,一道震耳的嗡鳴聲傳來。


    隨即,一根閃著金光的鐵棒自天外而來,直直插入無邊血海,其勢若天罰,所到之處,妖魔盡皆化為湮粉。


    天地倒轉,失重感再次傳來。


    隻是這一次,卡爾沒再落入水中,而是又站在了水麵之上。


    剛剛發生的一切仿佛夢幻泡影,一切皆是虛幻。


    血海、厲鬼、橫亙天地的金色鐵棒,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有的隻是一個頭戴鳳翅紫金冠,身披鎖子黃金甲的身影,單手持著一杆如意兵,背對著他。


    “壞人不除,就會禍害好人。”


    “若你做惡事,我自來尋你。”


    “但不是現在。”


    “且去,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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