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那裏,端坐著聽她把話講完,背脊已經濕透。


    當然這其中也許天氣炎熱占了更大的比例……


    不知為什麽,我懼怕龍放的家人。


    就算是當初麵對龍塔姐姐時,我也從心裏麵有些莫名的畏懼。


    就像第一次看到陸清明時那樣。


    總覺得,他們身上有一種讓人發冷的奇特的氣質,讓我很難接近。


    我還清晰記得與龍放邂逅的情景。他那雙可怖的眼睛,僅僅視線所及都可以讓我感到惡寒並且渾身發麻……我從前是說過的吧。


    ……也許昨天的談話是一個契機。它讓我不得不將陳年舊事全都從腦袋旮旯裏抖出來。


    …………


    方丈的房門開著也!


    典殿下戳戳我,指給我看。


    那又怎麽?


    就說明,他有訪客啊!


    典殿下好奇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是啊……真少有。


    對此提不起興趣的我,笑著附和她,然後便到後院背棋譜去了。


    夏天雖然黑得晚,但是也黑得快。發愣的時候,天空已經飛快地從藍轉紅,最後湮沒在一片絳紫中。


    天黑了。今天大晴,一如既往有著清輝千裏的皓月。


    我抓抓手裏的棋子,皺起眉頭來用力搖頭想要甩掉留在頭腦裏的話,但是似乎成效甚微。


    四周沒有燈光。看來大家都睡了吧。


    因為四周渺無人煙,也就不需要擔心安全問題。我哼著跑得沒有影子的小調,向遠處的竹林飄過去。


    從山上引過來的清泉,汩汩地默默地從我腳邊流過去。聽起來很悠閑,但是有些寂寞淒涼。


    這裏幾百年幾千年的山水,在人們一代一代自顧自的喧鬧中,日復一日地存在著。像這樣安安靜靜看看他們的人,又有多少呢。


    都是忙於人際,學業,名利,然後碌碌一生吧。


    …………


    我們葉家……關係是不少的……你的大學很不理想是吧?我聽說了……這個我們可以幫忙的,你可以盡管提,有沒有理想的去處?


    ……不,謝謝您,我的能力僅止於此……我是個普通人,我靠自己的能力隻能獲得普通的結果,我已經滿意了。


    …………


    現在想起來,我真是把老狐狸的硬骨頭繼承得完美無缺了。其實我的心情就和麵前的泉水一般,既孤獨無助,又有些寒冷呢。


    沙。


    我的耳朵動了一下。


    沙,沙。


    沙沙沙沙……


    我驀地跳了起來。


    是腳步聲。


    這樣月兒高掛的夜晚,怎麽會有這麽陌生的腳步?


    我一瞬間什麽都忘了,嚇得背後的毛髮都根根直立起來。


    沙,沙。


    腳步聲近了。不緊不慢地,一點點逼近我所在的地方。


    我深吸一口氣,眯起眼睛悄悄飄起來,躲在身邊的密竹後方。


    一個和那個腳步聲一樣陌生的人影,漸漸地從竹葉的陰影後冒出來。就像水墨畫中墨分五彩的筆觸所描畫出來的一般,漸漸由朦朧的灰暗轉為一絲絲月光下的淡淡的輪廓。


    真的不是寺院中的人。


    他穿著寬鬆的短袖,有些緊的牛仔褲。身材不高,背脊很直,腿在陰影中顯得很細瘦修長。


    是我所不認識的男孩子。


    ……方丈有訪客。


    ……我想起來了。這裏會出現的陌生人,除了他們,就別無可能了吧。


    這麽一想,反而釋然了。總不能一直這樣賊一般躲在暗處偷窺吧,我心裏盤算著,弄出了一些聲響,在盡量不嚇到對方的情況下,從竹子後麵走出來。


    …誰?!


    ……很顯然這個可憐的孩子還是被嚇到了。


    我抓抓長勢不佳亂糟糟的頭髮,對著麵前跳腳轉過身來的人無辜地笑笑。


    這個……我是人畜無害的人類……剛剛成年,受無縛雞之力不用擔心我不是鬼……


    聽著我的解釋,對麵的人漸漸抬起頭,將我上下打量一番。


    啊……


    的確不是……


    說著,我們兩個沉默片刻,一起笑出聲來。


    你是……寺院的人?啊,不對,是在我們之前來這裏借住的人吧?我聽方丈說過……


    啊……對,說的應該是我們。其他人都已經睡了,我被蚊子咬得受不了出來散散步。


    ……前文說過,我所居住的這個地方方圓多少裏都渺無人煙,此時見到一個陌生人,而且還是同齡的活生生的男孩子,不由得生出親切感,便多寒暄了幾句,氣氛很快活泛起來。


    是啊,我家的那個奶奶也已經睡了。沒想到山裏的蚊子這麽厲害。


    對方笑著對我指指客房那邊,然後向竹林中空曠處慢慢踱了幾步,我也就在他旁邊隨便走了走。


    這個寺廟不出名啊,你們是來……上香?


    我向他探探腦袋,很有興趣地問。


    啊……我是陪著奶奶來的……她和這邊的方丈似乎是舊識……


    他的聲音發出微笑的音色,雖然從頭到尾我借著月光無法看清他的臉,但是這種音色倒是相當多,可以推測是個很和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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