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嗥悲號之聲。頓時亂成一片,殘存的黃衣漢子們,馬上四散奔逃,狠奔係突,每個人都是心膽俱裂了……敖楚戈緩緩來到李映霞身邊,李映霞渾身血跡斑斑,披頭散髮,俏麗的麵龐上,淚水融在苦極的悲痛裏,她跪在李嚴良屍體前,李嚴良的屍體冰冷,臉孔泛著烏青,雙目半閉,神情痛苦,全身上下,全叫血給浸透了……仰起臉龐來,李映霞淒涼酸楚地道:“我爹死了……他是為了救我而死的……”敖楚戈俯視著李嚴良的麵容,低沉地道:“我知道……李姑娘,令尊名聲狼藉,素行邪惡,但是,終其一生,到底也做了兩件好事。他並非是個肯於犧牲自己成全別人的人。他卻為了解救自己的女兒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這證明他的人性深處,至少尚有未曾渦滅的骨肉親子之情。另外,我也蒙他之賜,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吞食了單字的毒劍,要沒有這剎那間空隙,老實說,我真不敢定,能否勝得了單宇,這個‘玉麵瘟神’。”


    李映霞突然激動地叫:“單宇這劊子手是不是逃了?”搖了搖頭,敖楚戈道:“他已在重傷之後,自行投海了—一—這是個倔強又高傲的人,哪怕是死,他也要死在不為人見的地方,不肯將他最後的慘狀示露人眼……今天真險,我的‘無雙劍’不在手上,而‘鬼泣環’隻適於遠攻,這一點單字知道,所以他一直和我近身搏鬥,不肯遠離,他的‘斷腸指’,卻是近博的利器。李姑娘,若非保玉遭危,單宇反撲相救,這距離便難以拉開了,那時,生死之間,亦就難說了……”李映霞此時神色淒楚,泣聲宛如瀝血,她悲痛逾恆地道:“我怎麽辦!以後的日子怎麽過?再也沒有相倚為命的爹,再也沒有人來關懷我,保護我了……久聽人說‘孤苦伶仃’的滋味,我到現在才知道,竟是如此傍徨,如此的空茫……------------------大唐書庫獨家推出鐵血俠情傳--第七章第七章這些日子來,敖楚戈顯得有些消瘦了,也許是對生命的終極目的感到意興闌珊,也許是對周遭的環境覺得厭倦蕭索,也許是,忘不了李映霞留在心田上的那一抹情影吧?總之,他每每在無形中將自己禁束於沉默,禁束於隻屬於他個人的夢之境裏,他多了很多冥思的時間,而又經常在醒悟之後卻不知道自己方才那一陣子是在想些什麽?那樣的空茫,那樣的迷濛,又那樣的隱約,似真似幻。


    酒,便成了他身邊的良伴。


    心情煩得不知所以的辰光,他不是沒有體驗過,這種“煩”,便是由落寞、孤單、哀愴、苦悶,夾雜著某—項無可奈何的憾事組合的,他知道如何去克服這段過渡時期的煩燥——拖日子,殺時間,再來點兒酒,夠了。


    治療苦悶的唯一方法,隻有淡忘苦悶。


    時光的延續,便是淡忘的良藥。


    這是一幢築在山腳的小茅屋,他臨時的“行官”,向一個老憔子租貸下來的。


    萍蹤無定,天涯浪跡的歲月,幾乎寫滿了敖楚戈自懂事以來的人生,他飄忽慣了,他移動慣了,世上的每一個角落,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麽不同,這裏和那裏,都是一樣的泥土,也都是一樣圓顱方趾的人,若硬要說有什麽分別,大概就是泥土有香臭,人與人有善惡,有親疏吧?茅舍不大,但還幹淨敞亮,他住在這裏,已有個多月。


    ‘個多月前。他是從“順安府”來到這裏的,看著此地山明水秀,便感到自己意思上的疲乏,精神上的空洞,於是,他住了下來。


    他覺得很累,也很孤單,從“順安府”來,是因為他在“順安府”參加了一個葬禮,那埋下去的人,是他在世間最後一個有著骨血淵源的人。


    那是他的長輩,年齡夠老了,死亡對他的年齡來說,已不算是一種苛待,毋寧是一種解脫,但是,敖楚戈的感受卻不一樣,他不喜歡他這位親人逝去,因為敖楚戈愛他,敬他,也因為他一向以更多的慈祥來關注敖楚戈,他們有滴親的血緣,陰陽驟隔,總是不如同時在一個地方好。


    所以,敖楚戈有了懷疑——人的生命終極到底為了什麽?隻是死亡、入土?留給活著的人深沉的悲戚?當然入生於世,有許多堂皇的道理來激‘勵“有為”,不過,“有為”也罷、“無為”亦罷,生命的火焰—旦熄滅,卻不免叫仍在繼續活著的人感到空幻——一做了許多,或一點不做,到未了,不也是相同的結局?黃昏的光景。


    而黃昏一慣淒清又哀涼,色調愴然。


    敖楚戈坐在門前的一把破竹椅上,大酒囊斜置腳邊,他剛抹去唇角的一抹酒漬。


    凝視黃昏,黃昏的韻致絢燦卻寂靜。


    馬蹄聲便在這時傳來,“得得”、“得得”,悠揚單調,但卻清脆,迴蕩於黃昏的絢燦與寂靜裏。


    隻有一人一騎,方向正是朝著這邊的茅屋,那位騎土似乎相當安閑,馬兒用的是小碎步,像在一麵緩奔,—麵流覽四周的景色。


    附近有山有水,而且山青水綠,撫媚靈奇兼雨有之;倒是值得一看。


    敖楚戈沒有往蹄聲傳來的方向稍作注意,他唯一的反應,隻是提起腳邊的大酒囊,對著囊嘴又灌了一大口酒。


    蹄聲近了,就在茅屋旁邊丈許處的那口淺井邊停了下來。


    敖楚戈仿若未覺,隻又疑視黃昏,又灌下一大口酒。


    半晌。


    一個低沉微帶暗啞的腔調濃濃逼了過來:“楚戈,別來無恙?”有些怔仲,敖楚戈緩緩轉過頭去,眯起雙眼,仔細端詳那個說話的人,也就是那個馬背上的騎士。


    看樣子那人約模是個中等個頭,四十上下的年紀,圓圓的麵孔;膚色黝黑,頷留短鬢,臉上修整得異常光潔,一雙眼睛精芒閃閃,頗有威儀。


    嘆了口氣,敖楚戈咧開嘴道:“真是稀客,蕭掙,你是怎麽找到我的?”馬上騎士——蕭錚沉穩地一笑,道:“費了許多心血,但是,以你這樣大的名頭來說,要找到你也並非什麽太難的事。


    半個月前,你到‘白楊寨’去喝酒並買了一大批糧食,就有人認出你來了;楚戈,由於你辦了這樣多的貨,我們知道你必然要在這裏待上一段日子,所以,我們雖然遲了半個月才在‘白楊寨’打聽到你的消息,但卻並不算太晚。”


    點點頭,敖楚戈道:“是不算太晚,縱然你再過半個月才來,仍可以在此地找到我……”突然,他疑惑地道:“如果我沒有聽錯,剛才你是說的‘我們’?”蕭錚平靜地道:“不錯,我們。”


    敖楚戈道:“還有誰?”


    這一次,輪到蕭錚嘆氣了:“莫非你就真箇這麽健忘?還是你絕情絕義到連老朋友全不屑一顧了?楚戈,你會記不起他們四個來?”吃吃一笑,敖楚戈拍拍自己腦門:“我想,你是說‘雲山一鶴’章浚‘虎頭’武海清‘小修羅’白羽‘花和尚’唐全他們四位?”蕭錚的聲音有點生硬:“虧你尚能記得,真不容易。”


    敖楚戈皮笑肉不動地道:“老朋友嘍,怎會忘懷?蕭錚,我們可是七八年沒見過了呢?時光過得可真叫快哪……”蕭掙冷冷地道:“正確的時間是八年三個月又十二天。


    敖楚戈笑道:“難為你記得這麽清楚,可見你們各位是多麽思念著我……”蕭掙睜大了眼道:“一點不錯,更可以說是刻骨樓心,無時或忘——楚戈,我們盼望找著你的這一天,業已盼望得眼都要穿了!”


    放下酒囊,敖楚戈扮出一付頗受感動的模樣:“故人情誼,最是醇厚悠長,想不到你們幾位竟然如此懷念於我,我卻一直天涯飄泊,四海浪跡,未能早日得見諸君,誠屬—憾;如果我曉得你們對我這般思憶,千山萬水,也必往相會……”蕭掙重重地道:“隻怕你心口不一吧?”敖楚戈忙道:“千真萬確,蕭錚,老友,皇天後土,可鑑此心!”


    蕭錚突然厲聲道:“敖楚戈,你還有心麽?”凝視著對方,敖楚戈一派茫然之狀:“這是什麽意思?”神色凜烈地策騎接近,蕭錚憤怒地道:“你幹下的好事,莫非就忘得一幹二淨了?敖楚戈,你肚裏雪亮!”敖楚戈不惕不火,微笑道:“我幹下什麽‘好事’來著?老友,我肚中可正是一團迷惘!”


    蕭掙激動地道:“不要裝糊塗,敖楚戈,我們當年都是窩在一起的好朋友,是連成一心,結成一體,如手如足的老搭襠,但是,你居然做出那種不仁不義,賣友自利的罪行來,你簡直狡猾陰險,惡毒到了極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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