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髮妻也不知從哪尋來的方法,每次飲酒前,她都會把我的酒換成她自釀的這種酒,外觀看起來和別人的無差,但是酒味清冽回甘絲毫不烈,也並不傷身。”


    “我那髮妻,生而有缺陷,並不能言語,與我交流也都是一些簡單的手勢,或是在我手心寫一些簡單的文字告知我一些事情。”


    “可她對我的情,我都是知道的。”


    “這世上,情人話語雖多,可有些情用言語是表達不了的。”


    “隻有兩人在一起,日日相對,那些流淌在血液裏的溫柔情意,慢慢地就都能感受到,這比言語要美妙百倍。”


    “我總覺是我虧欠了她,我的情意似是到最後都沒能完完整整地傳達給她。”


    “她喜歡鳥,每次她望向天空,一雙眸子裏都如流光寶石般光彩照人,她靠在我身側如小鳥般楚楚依人卻也如大鵬包容我的一切。”


    “我大婚時送她的一身羽毛編織,百種花的汁、液染色而成衣服,她總是穿在身上。”


    “我還記得她穿著那一身羽衣在大漠上起舞,宛如晚霞落沙,我此生都不會忘記。”


    “世人皆言我建百鳥之國,心胸寬廣慈悲為民。”


    “可是啊,我那時不過是一個有著私心的男人,一個愛著妻子的幼稚丈夫。”


    “我想將天下的鳥兒都送給她,讓她一生無憂。”


    “可是啊,我得了天下鳥,成了天下帝,我守著這富麗堂皇地百鳥之國,備受世人敬仰。”


    “我得了一切,唯獨再也尋不得她了。”


    第85章 金天氏(三)


    ——————————————————————————————


    果酒雖是不烈, 但喝多了還是讓人有些微醺。


    少昊倒是褪去了白日間站於高閣那般氣勢恢宏,也少了儒雅卻寬廣的姿態,酒過三巡,少昊微微闔眼,開口道:


    “我還記得,初遇她時,那年我與她都不過七八歲,她正被部落中其他幾個小孩子鬧笑著給絆倒, 我本想上去幫忙,可卻隻見她自己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來,還笑著將幾顆漂亮的小石頭送給那幾個小孩子。”


    “我那時想著,部落裏怎麽有這麽傻的小丫頭。”


    “後來再大一些,我獨自外出狩獵, 遠遠地在河邊看到她, 隻見她頭帶一鳥翎為飾, 手中有一受傷的小鳥,她似乎正在救那鳥,我那時想,這世間本就弱肉強食,那小鳥受的傷重,活不了多久, 救了也無任何意義。”


    “幾日後, 在部落中再見她,隻見她織補衣物時, 懷中都放著那鳥。她側臉低垂,鬢間幾縷發散下,隱隱綽綽能看到她似是還是那副帶著笑的樣子。”


    “再隔半月有餘,我見她一人站在小丘上,正是好奇她在幹什麽,剛剛走近就見她抬起雙臂,繼而如鳥展翅般張開,一隻小鳥從她手中飛起。”


    “她轉頭,我來不及躲開,就那麽直愣愣地與她對視,她的眸子在陽光下如寶石般閃耀,一瞬間我似是看到了世上最美的鳥正要起飛。”


    “那之後我總是忍不住地多去留意著她,那個時候,生於部落,能活著有肉吃已是萬幸,大家都帶著原始的血性,我們腦子裏大多也都是如何屠殺,如何擴展領土。”


    “可偏偏她總是自己靜靜地呆在一個角落,她的口糧少了幾分也不爭不鬧,這日采了花籽種些花,那日又幫部落裏沒有媽媽的小孩子編個漂亮的帶子,隔些日子又不知從哪弄得野果子攆成汁給自己的破舊的衣服染染色又開開心心地穿上。”


    “好像一切荒蠻,在她這都停止了。”


    “明明她在部落中過得算不上好,甚至還會挨餓,可她就那麽笑著,仿佛比所有人都要快樂滿足。”


    “我也就是從那個時候意識到,殺戮和不斷擴充領土這樣的方式,若是長久下去並不會為我們的部落真正帶來什麽。”


    “應該尋些別的方法,讓部落的人安定下來,居有定所,食有保障。”


    “於是那之後,我開始聯合其他部落,相互交換各自部落所精通和擅長的東西。”


    “我們試著種糧食,試著製作更舒適的衣服,試著建造更牢固的房子,於是我們的部落越來越強大,漸漸不再需要掠殺和搶奪,大家都能活下去。”


    “我也漸漸部落的人所推崇,成了首領,漸漸地部中許多人想要我娶妻。”


    “待一次我從遠處帶著許多新的我們沒接觸過的知識回來,我騎在馬上回到部落。”


    “許多人都來迎接我,我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一雙寶石般的眸子,格外顯眼。”


    “我俯身在一片驚嘆中拉她上馬,我至今都覺得那是我做過最大膽卻也是最正確的事情。”


    “我擁她騎馬,天地間仿佛隻有我二人,那一刻我知道所有的野心和所有的心安都是她。我想建立一個國,讓她可永遠不愁吃穿,可翩翩起舞也可聽便世間美妙音律。”


    “後來我與她成親生子,即便歲月流逝,她卻依舊是最初的樣子,那般溫和帶著善意,似是對一切都充滿希望,而我隻要看到她,無論何時都仿佛得到了救贖。”


    “再之後,我開始建立百鳥之國,隻是還未建好,她在一場大病中沒有挺過,就去世了。”


    “隻剩下我自己守著這個國,和對她的思念。”


    “也不知是不是我念她念得太深了,這些年,偶爾我似是能在這宮室之中能看到她的身影。”


    “她還是最初的容貌,閉口不言,卻靜靜地帶著笑看向我。”


    “可我想伸手觸碰她,卻又總是很快便消失不見。”


    說罷少昊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笑道:


    “今日喝得有些多了,這些話也不知怎麽就跟你們這倆小輩說出來了,真是失態。”


    “也不早了,你們早些去歇息吧,我的宮侍會帶你們去休息的房間。”


    安排蘇彌和石嶼去休息後,少昊自己便待在亭中有些怔怔的不知在看向何處。


    石嶼離開時,回頭看了看,隻看到少昊的背影在這富麗堂皇的宮室之中顯得有幾分落寞。


    “無論人或妖神,活於世間,總是寂寞的時候多一些。”蘇彌看出石嶼的惻隱,將自己的長袍解下搭在了石嶼的肩上,而後自己拿出煙杆點了火。


    石嶼抿了抿嘴,心中有些悶悶的,他獨自在人間二十餘載,不與人交,那時似是也未曾感覺有何寂寞可言。可現在,隻是想一想,若有一日回到便利店中不再有蘇彌,隻有自己一人,便有些難過。


    “若是從未遇見,是不是……”


    石嶼抓著蘇彌披在自己身上的袍子,小聲開口說著,但還未說完,一個略帶阻攔意味有些強勢地吻便落在了他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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