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客廳把之前那件粉色的小衣服給獜套了起來,又翻了翻騶吾帶來的那一大包裏麵還有給獜穿的四隻小鞋子,也給它穿上了。


    這麽看上去,便和家犬沒什麽差別了。


    石嶼把獜抱到懷裏,打開大門,稍稍提高嗓音喊了一句:


    “好了。”


    那個穿藍袍的男人走到門口,石嶼這才看清了他的全身。他的腰帶上有六塊黑色木質的裝飾物,衣服的後擺處係了一根繩子上麵零零碎碎地串著一些古時候那種銅錢。


    石嶼看他赤足,從門口找了一雙拖鞋給他。男人卻隻拿了一隻,穿在了在外赤足的那隻腳上,而另一隻腳脫去鞋子後就那麽光著腳走了進來。


    石嶼也未多說,走到玻璃窗口前把牌子反了過來,走回客廳,抱著獜坐在那男人的對麵。


    獜這陣也有些睡醒了,打了個哈欠把頭從石嶼的懷中鑽了出來。看到有陌生人,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盯著男人,有些好奇地打量著。


    “你這小寵兒倒是稀奇。”男人開口道。


    石嶼把獜往懷中抱了抱:“別人寄養的。”


    “能把這稀罕的小寵兒寄養給你,倒也應是知己之交了。”


    石嶼抿了抿嘴沒說話,現下坐得近了,石嶼才打量起男人的樣貌。


    男人進門後將頭髮向後攏去,將臉露了出來。比想像中的年輕許多,雖身上破破爛爛的但卻也不會給人油膩骯髒之感。


    男人看上去大約三十歲多一些,一雙眼睛有些彎起,讓人感覺他似是一直都是笑著的。


    “你可是開了陰陽眼?”男人看石嶼許久未開口便問道。


    石嶼抬頭看向男人,點了點頭卻也沒多說。從獜沒有什麽反應來看,眼前這位即使不是人類,倒也應不是凶獸惡妖一類。


    於是石嶼開口問道:


    “你是誰?”


    男人微微向後仰了一下身子,嘴裏哼著調子:


    “踏歌藍采和,世界能幾何。在下藍采和,有幸得了幾分仙道。”


    石嶼想了想,白九也是得了仙道才飛仙了,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得道前是什麽……於是石嶼歪了一下頭問道:


    “你原本是人麽……”


    “人哉物哉,生哉死哉,休矣。”藍采和晃著腦袋打著身上的拍板哼著調子。


    石嶼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應該原本就是人,因為在他印象裏,妖獸不會說這麽難懂的話,於是有些興趣缺缺地坐在一旁。


    “你可願讓我為你看運?”藍採用手指敲了一下桌板。


    石嶼搖了搖頭,他對這些向來不感興趣。即使知道命數運勢又怎樣,他並未想有何改變,所以於他而言生活也不會有絲毫改變。


    “倒也是灑脫之人。”藍采和晃著身子,一隻手支在桌子上托著頭,“我自風趣生死無枉,飛仙前錢財情愛不過浮塵而過,人人皆言世間無眷藍采和,你瞧瞧那高台起高台落,人活一世就那麽點事,又有何可眷。”


    “索然一身脫去塵衣,躍起而升仙。其實倒也就那麽回事。可這活得久了,倒覺得無趣起來。”


    石嶼聽著藍采和在那邊自言自語地說,就坐在一旁安靜的聽著。


    “這人間再走一遭,倒是變得我都不認得了,可也更無趣了。”


    “什麽才有趣呢?”石嶼看著藍采和問道。


    “有趣啊……”藍采和想了一下,而後輕笑了一聲說,“以前,人們都說我挺有趣的。”


    石嶼低下頭摸了摸獜的小腦袋,無視了藍采和的話。


    藍采和剛想再說些什麽的時候,門被敲響了,石嶼站起身去開門。


    蘇彌拎著三盒菜站在門口,看到石嶼開門把菜遞給他,俯下身子一邊脫鞋一邊說:


    “來客人了?”


    “恩……”石嶼低聲應了一句,眼神瞟到那三盒菜上,最上麵一盒是上湯娃娃菜,但看到下麵兩盒是辣炒肉片和紅燒排骨,眼睛瞬間就亮了亮。


    蘇彌進了屋子,看到霸占了他地毯的藍采和,輕聲嘖了一下,而後脫下外袍,也坐到了桌子旁。


    藍采和看到蘇彌,稍稍詫異了一下,而後倒是笑了一下,有些意味深長地說:


    “獅妖啊……”


    “嘖,”蘇彌甩了下尾巴,“討飯的。”


    藍采和倒也不惱,石嶼正好從廚房拿了筷子和碗也坐到了桌前。


    “多謝款待。”藍采和接過筷子,伸手就要夾上紅燒排骨。


    蘇彌快一步,直接把那一盒排骨端了起來,放到了石嶼的碗邊。然後挑了一塊,放到自己碗裏。


    “這個年,倒未有凍死骨,可卻要有餓死骨嘍。”藍采和收回筷子,看著石嶼說道。


    石嶼抬頭,把那盒上湯娃娃菜往藍采和那邊推了一下。


    蘇彌看到石嶼的動作,眼裏的笑意濃了一些,這小傢夥倒也開化了些。


    ——————————


    吃過飯,蘇彌靠著桌子打開電視點上了煙,石嶼也坐在椅子上看著電視裏的內容。藍采和跟著有些好奇的跟著一起看。


    “為何人都要執著於情呢。”藍采和看著八點檔電視劇,“這世間最無趣最苦難的都源於那麽一個情字。”


    “為什麽呢?”石嶼偏過頭問道。


    “無愛亦無恨,無期待也無所失,這世間是非那麽多,人有千百萬,若不執著於一個,萬物皆可是你的。”


    “我還記得那幾年我踏歌煙柳之南,打著板子唱曲兒,他們聽得高興了就給我些銅幣,我就掛在身後,一路走一路掉,有人說我狂有人說我癡,我也不做辯解,晚上找個酒家抖出銅幣一吊,對月飲酒就醉而歌。”


    “我看過風塵女子的千嬌百媚卻也聽了她們信得一人後的苦歌,還有那些攜手泛舟的愛侶最後別於烽火連天,你說說,這人間情愛,有何好。”


    石嶼抱著膝蓋微微晃著身子:


    “那……你從未喜歡過別人麽。”


    藍采和愣了一下有些語塞,而後稍稍側過頭,說道:


    “情愛瑣事有何好,我怎會自尋煩惱。”


    石嶼沒再追問,繼續看著電視裏八點檔的愛情故事。藍采和卻不自覺的低下頭,看著自己那隻赤足的腳,微微晃神。


    是啊,這人間情愛有何好,我何故自取煩惱。


    可有些事,活得久了腦子裏都記不得了,身子卻還忘不掉。


    你答應我的那隻鞋,百年已過,怎還沒做好。


    第14章 藍采和(下)


    ——————————


    藍采和也不記得自己究竟是何時開始的四海為家的生活,以地為床蓋星而眠。唐朝年間正是好時候,日子安逸的時候,人人都愛聽個曲兒找點樂。


    他藍采和就日日拍著板子遊歷四方,興致來了就和段歌兒,也自有人跟他身後聽著,再賞些銅錢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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