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軍拉下她的手,好心地勸著她:


    “還是再蒙一兩次吧。”


    “曼巴,由著你,聽你的。”金珠阿媽吩咐女兒道,“珊丹芝瑪,快升火熬還魂湯吧!”


    其實,珊丹芝瑪早已不用吩咐地在牆邊裝還魂藤的筐子裏翻開了。她抓起一小把還魂藤,抖著,小聲而又驚訝地呼喚著嚴軍:


    “曼巴,還魂藤就這一點!”


    嚴軍一看,說道:


    “太少了!這樣熬出來的還魂湯,藥勁是不會夠的。”金珠阿媽聽得真切,插嘴說道:


    “不夠就算了。就這樣蒙著再對付兩天吧。”


    “不,不能對付,說什麽也不能對付。”嚴軍沉吟著,胸脯在明顯地一起一伏,仿佛正在醞釀著一個異乎尋常的方案。


    “這可該咋辦?”珊丹芝瑪閃著焦慮的目光。


    “上山!”嚴軍一揚眉,把話說得落地有聲。


    “上山幹啥?”珊丹芝瑪不解地問。


    “采還魂藤!”嚴軍胸有成竹地說。


    “上山采還魂藤?”


    金珠阿媽和珊丹芝瑪都被嚴軍這個意外的決定驚住了。


    “嗯,上山采還魂藤。”嚴軍神色平靜地說。


    珊丹芝瑪望望門外的天色,擔憂地說:


    “曼巴,天不早了。”


    “抓緊時間,天黑前就能趕回來。”


    意


    “曼巴,”珊丹芝瑪不同地拽著嚴軍的胳膊,“你不能去,看樣子,這天氣有可能下雪。曼巴,你不知道,我們索南才旦入冬的第一場風雪從來是凶得很的。”


    “不要緊的,我快去快回。”


    珊丹芝瑪仍然死死地攥著嚴軍的胳膊,顯出幾分女孩兒嬌憨的神色:


    “不,曼巴,你不能去!”


    嚴軍輕輕地扒著珊丹芝瑪的手,滿眼含情地望著珊丹芝瑪:


    “好珊丹芝瑪,你是個懂事的姑娘。為了阿媽的眼睛,你應該鬆開我,讓我上山。咹!聽我的話,你在家照看著阿媽。”


    珊丹芝瑪的心最終被嚴軍說得沒有了一點主張,手慢慢從嚴軍的胳膊上鬆開了。


    嚴軍剛跨步出門,突然聽得金珠阿媽大聲地喊起來:


    “曼巴,你回來,你不能去!”


    嚴軍停下步,轉回身,不由得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金珠阿媽完全扯下了蒙在眼睛上的紗布。


    “金珠阿媽,你”


    嚴軍心慌意亂地朝金珠阿媽走去。哪知她剛走出兩步,金珠阿媽猛然伸出手,有力地打了個製止的手勢:


    “曼巴,你別動!”


    嚴軍簡直有點懵了,順從地站住了:


    “金珠阿媽,你”


    金珠阿媽感情衝動地喊道:


    “我看到你了!”


    嚴軍的身子猛地一抖:


    “金珠阿媽,你,你說什麽?”


    “我看到你了!”


    “你能看到我了?”


    “曼巴,我能看到你啦!”金珠阿媽揉了揉眼睛,又移動著自己的目光,“我看到你帽上那顆紅五星了!”


    嚴軍取下自己的軍帽,高舉在右手上:


    “紅五星在哪裏?”


    “紅五星在那裏!”金珠阿媽的手隨著目光的移動,十分準確地指到嚴軍舉在手中的軍帽上。


    “金珠阿媽!”


    嚴軍戴上軍帽,驚喜萬分地撲向金珠阿媽,熱淚象突然衝出地層的泉水一樣,唰唰地湧流著。


    剛才,一種急於看到嚴軍的強烈願望和一種對嚴軍的深切關懷,把金珠阿媽的感情迅猛異常地推到了忘我的地步。她不顧一切地扯下了這條蒙著自己眼睛的紗布。就連她自己也沒有想到,這些日子在她的眼裏,在她痛苦的記憶中一直是黑暗的小土屋,一剎間透出了亮光。此刻,她的目光又一次凝注到淚光瑩瑩的嚴軍臉上,又一次移到嚴軍頭上那顆紅燦燦的五星上。她兩手不停地搖著嚴軍的肩膀,激情奔放地呼叫道:


    “曼巴,我終於看到了你呀!”


    這些日子的精心治療,這些日子的急切嚮往,今天,今天總算有了個結果,有了個令人歡欣鼓舞的結果。作為醫生的嚴軍,心頭的歡樂就象開春的潮水,盪起層層浪花。


    金珠阿媽看不夠嚴軍那張和善可親的麵容,看不夠她頭上那顆閃光的紅五星,心頭交織著千情萬愛,化出滾滾熱淚從她眼眶裏湧出來。


    站在一旁的珊丹芝瑪,眼裏早已噙滿淚水。此時,她再也抑製不住自己激動的感情:


    “阿媽!”


    金珠阿媽的目光轉到珊丹芝瑪臉上:


    “珊丹芝瑪!”


    珊丹芝瑪奔向自己親愛的阿媽,阿媽張開雙臂迎接著自己心愛的女兒。母女輛,這苦命的母女倆摟抱在一起。親親熱熱地摟抱在一起。


    珊丹芝瑪親昵地倒在阿


    “阿媽,你今天又能看到我了!”


    媽的懷中。她閉著雙眼,淚水象斷線的珠子,一顆接一顆地從眼角滾出來,滑過那洋溢著重享母愛的甜蜜神色的臉頰,最後灑在阿媽的衣襟上。


    在這重見女兒的最為歡樂的時刻,金珠阿媽又想起那令人心碎的往事。她想起了那最後見到女兒的情景:被饒措活佛抽過血的女兒,兩眼失神,麵容憔悴。她凝望著重新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女兒,跟自己失明前最後一眼看到的女兒相比,簡直斷若兩人。隊長本部的熱血注進她那瀕於幹涸的軀體,她的臉上又有了血色,兩眼又有了光彩。她喜不夠、愛不夠、親不夠、疼不夠地將女兒緊緊地摟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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