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妮婭的注意力立刻回到了德索亞神父艦長身上。


    屋內有幾張為朝聖者設置的普通小床,神父艦長正躺在其中一張上,赤著上身,不知道是格列高裏亞斯脫掉了他上身的製服,還是在遭受衝擊波攻擊或在重返大氣層時就已經燒毀。褲子已經四分五裂,兩條腿光著。他身上唯一一處沒有嚴重燒傷的地方,便是胸膛上的十字形寄生物——它呈現出健康的粉紅色,又顯得相當噁心。德索亞的頭髮都被燒光了,臉上劃上了一道道的疤痕,顯然是液體金屬和輻射所致,但我一下子就看出他曾是個容貌出眾的人,最惹人矚目的是那雙清澈、充滿憂慮的褐色眼睛,就算是正在經受一波波勢不可擋的痛楚,那眼神仍舊充滿了神采。有人已經給他全身上下敷上了燒傷藥膏,用上了臨時表皮療傷藥和液體消毒劑,並使用了救生船上的標準醫療箱靜脈點滴,但這一切對這名垂死的神父艦長來說都不會有什麽效果。我以前見過這樣的燒傷情況,並不是都是發生在星艦遭遇戰。在冰架戰役期間,我有三個朋友受傷,由於沒有醫療直升機救他們出去,所以他們幾個小時後便死去了。他們的尖叫聲恐怖得令人無法忍受。


    德索亞神父艦長卻沒有尖叫,看得出來,他正強忍著劇痛,咬緊牙關不喊出聲,那雙眼睛緊緊盯著什麽東西,直到伊妮婭跪到了他的身旁。


    一開始,他沒有認出她。“貝茨?”他咕噥道,“是……環係官……阿蓋爾嗎?不……你戰死了。其他人也是……坡?丹尼斯……打算放下船尾救生船的以利亞……還有右舷船體破裂時的那幾個年輕士兵……可你看上去……好熟悉。”


    伊妮婭想要抓住他的手,但發現德索亞失去了三根手指,於是把手伸向汙跡斑斑的毯子,貼到德索亞的手旁。“神父艦長。”她輕柔地喚道。


    “伊妮婭,”德索亞說道,那雙暗沉的雙眼終於第一次聚焦在她身上,“你是那個孩子……那幾個月來,我們一直在追你……我看著你從獅身人麵像中出來。你是個不可思議的孩子。很高興你還活著。”他將目光移至我身上。“你是勞爾?安迪密恩,我看過你在地方軍服役的檔案。我們在無限極海上差一點抓到你。”一波劇痛席捲過他的身體,神父艦長閉上雙眼,牙齒緊緊咬著燒傷的血淋淋下唇。過了片刻,他睜開眼睛,繼續對我說道:“我手裏有一件屬於你們的東西,一件私人裝備,在‘拉斐爾’上。宗教法庭結束調查之後,便把它給了我。我死後,格列高裏亞斯中士會把它還給你們。”


    我點點頭,但事實上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德索亞神父艦長,”伊妮婭低聲道,“費德裏克……能聽見我的話嗎?你還清醒嗎?”


    “能。”神父艦長喃喃道,“止痛劑……叫格列高裏亞斯中士不要用……不想永遠睡下去。不想平靜地離開。”又是一波劇痛。德索亞的頸部和胸部的傷痕遍布,裂著一道道大口子,就像是燒傷的鱗片。他身下的毯子上已經流上了一大攤濃液。他閉上雙眼,等著痛楚的潮水退去,但這次持續得更長。我突然想起自己經受腎結石的劇痛時是怎樣蜷縮起身子的。我試圖想像這個男人正遭受著怎樣的折磨,但卻想像不出。


    “神父艦長,”伊妮婭說,“有個辦法可以讓你活下來……”


    德索亞猛烈搖頭,他已經不管這動作會帶來多大的痛楚。我發現他的左耳幾乎已經燒焦了。就在我看著他的時候,一小片焦片剝落下來,落在了枕頭上。“不!”他大叫起來,“我和格列高裏亞斯說了……不要不完全的重生……變成白癡,不男不女的白癡……”他咳嗽起來,露出焦黑的牙齒,不過那也可能是在大笑,“作為一名神父,已經受夠了。總之……我已經厭倦了……厭倦了……”他舉起手,用黑糊糊的右手指根拍了拍血肉模糊的胸脯上那粉紅色十字形,“就讓這東西和我一起赴死吧。”


    伊妮婭點點頭。“神父艦長,我不是說重生,我是說展開真正的新生,治癒。”


    德索亞似乎想要眨眼,但他的眼瞼已經燒得參差不齊了。“不想再做聖神的囚徒……”他擠出這幾個字,每一次都艱難地吸上一口氣後才說出話來,“把我……處決。我……應得的。殺了太多……無辜的……保衛……朋友的……男女。”


    伊妮婭湊近了些,讓德索亞看著她的雙眼。“神父艦長,聖神還在追殺我們。但我們有一艘飛船,船上有自動診療室。”


    格列高裏亞斯中士原先正疲憊地靠在一麵牆上,現在他邁步走向前。名叫單卡雷的男子仍舊昏迷不醒。霍根?利布萊爾顯然正迷失於自己的不幸之中,沒有任何反應。


    伊妮婭又重複了一遍,這回德索亞終於聽懂了。


    “飛船?”神父艦長問,“你們乘著它逃亡的那艘古老的霸主飛船?沒有任何武裝,對嗎?”


    “對,從來就沒有過。”伊妮婭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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