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知道些什麽?」母親陰沉地問。


    「他們懂得如何身為一個男人,」悅兒說:「這是我將要學習的事物。」


    「要是我能阻止,你就不會成為那種男人!悅生,你必須牢牢記取真正的男性形象,瀚星船上的成年男子才是真的男人,不是這些骯髒貧苦的瘋隱男。我不能讓你這樣長大,以為這是自己註定的命運!」


    「他們不是瘋隱男,」悅兒說。「你得跟他們交談,才會知道實情,母親。」


    「別傻了,」母親以帶刺的笑聲反駁。「你自己再明白不過,成年女子才不屑與男人交談呢!」


    我知道母親的想法錯誤。阿姨村的女性都知道,距離三日路遙的男人聚落位於何處。她們出外打野食時,的確會與這些男人交談,她們避開的是自己不信任的男人,而那些不良份子通常沒多久就掛了。諾伊特告訴我,那是他們自己的術法反饋,害死自己。其實,這話的意思是在說,別的男人不是把他們趕走,就是殺死他們。然而,對於這些我都噤聲不語,悅兒隻是告知母親。「嗯,山頂洞男為人很好,他帶我到某個地方,我找到某些太古遺民的東西。」這些是會讓母親欣喜若狂的太古遺物。「男人們知道一些村落女性不知道的資訊。」悅兒繼續說,「至少,我應該加入男孩團一陣子,我可以學到許多事物!至今,我們沒有任何關於男孩團的確實資訊,我們的第一手資料僅限於阿姨村落。我姑且待在男孩團一段時間,為我們的田野報告採集足夠的資訊。一旦離開,我就不可能再度回到村落,或是男孩團。在我回返瀚星船艦之前,讓我有個機會去學習成為男人,好嗎,母親?」


    「我不明白的是,你何必去學習成為一個男人。」過了半晌,母親說。「你已經是個男人了。」


    悅兒終於真正展顏歡笑,母親擁抱他。


    那我呢?我思索。我甚至不知道瀚星船艦是什麽東西。我想要長居於此,停留在我神魂歸屬之處。我想要一直學習與世界並存共生之道。


    但我開始害怕母親與悅兒,她們會施術法。於是我什麽也沒說,保持靜定,如課程所教導。


    愛丹德與悅兒一起離開村落。如同我們的母親,愛丹德的母親諾伊特非常高興他們可以彼此作伴,但她什麽也沒說出口。就在他們離家前夕,這兩個孩子造訪村落的每一戶人家。這活動花費竟夜的工夫,村裏的房屋彼此雞犬相聞,聲息相通,以灌木叢、花園、溝渠或羊腸小徑稍事區隔。就在屋內,母親與孩子們等侯這兩個男孩,與他們道別,隻是她們不會說出「再見」。在我的語言當中,並沒有「再會」或「你好」之類的辭彙。他們邀請這兩個孩子入室,請他們吃東西,讓他們帶走一些可供旅途進餐的食品。當兩個孩子走向門口,屋子裏每個人都伸手觸摸他們的手或麵頰。我記得宜特離開阿姨村的前夕,亦如此情此景。當時我忍不住哭了,即使不怎麽喜歡宜特,要目送某個人永久離去,感受委實奇異,仿佛他們即將死去。這一回,我沒有哭泣,但終夜保持清醒,直到悅兒在破曉之際起身,收拾行李,安靜地離家出走。我知道母親正清醒,但我們都按照固有的習俗行事,在悅兒離去時保持靜定,在床上平躺好一陣子才起身。


    我讀過母親的田野報告,她的標題如下:「某位青春期男性離開阿姨村的紀事:退化倖存的儀式」。


    她希望悅兒把無線電通訊儀放在神魂袋,至少偶而與她保持聯繫。悅兒並不願照辦。「我想要以對的方式去做,母親。倘若這樣搞,就算我進駐男孩團,也沒有什麽意思。」


    「要是就此與你音訊斷絕,我實在無法熬過去,悅兒。」她以瀚星語說。


    「可是,若無線電壞掉或發生了無須擔心的狀況,你豈不是會更憂慮?」


    最後,母親總算同意,就等上半年。第一場驟雨時節,母親會來到某座巍峨的遺蹟,位於南疆河流附近。悅兒會盡力前來,與母親會合。「但是,你隻要等我十天就好。」他說。「要是我無法前來,就是沒有辦法。」母親同意如儀,她儼然是個對待小嬰兒的媽媽,對什麽都點頭贊成,我暗自這麽想。這樣是不對勁的,不過,我認為悅兒的安排沒錯,不可能有任何男生從男孩團回到母親的懷抱。


    然而,悅兒就是個例外。


    夏季漫長、節氣清澈,風光鮮美。我開始學習觀視星辰——在幹季,夜晚時分,在空曠的山區就地平躺,找到一顆東方夜空的特定星辰,凝視它跨越星空,直到它就定位。你可以偶而轉移視線,小睡片刻,但要盡量專注於那顆星辰與它周遭的繁星,直到感受到身下地麵轉動,確切感知到星辰、世界與你自身以和諧的形態相互運作。在這顆星辰沉降之後,你就地入睡,直到晨曦破曉將你喚醒。如同慣常,你以自我覺知的沉默迎接旭日。在那些美好的溫暖夜晚、清澈的日出時刻,我在山脈的觀星曆程是非常快樂的時光。在前幾次的入門,烏麗與我一起觀星,之後我們就各自獨立進行。獨自觀星的景況更加美好。


    當時是某次觀星後的日出時分,我獨自返家,行走於岩頂與家園山丘之間的狹小山穀。就在此時,某個成年男子從底下的灌木往上方移動,來到我眼前。「切勿害怕,」他說。「聽我一言。」這男人身材壯實,半裸,身上發出異味。我動也不動,宛如一根棍子。他說出「聽我一言」的情境類似阿姨們的語言,於是我傾聽他。「你哥哥與他的友人都平安,但你母親不該前往。某些男孩組成幫派,他們會性侵犯她。我與某些人打算宰殺那些幫派頭頭,但需要時間。你哥哥在另一個幫派,他目前很好。告訴你母親,告訴她,我剛剛說的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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