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大隊部坐滿了人,門外站滿了人。大家都去了,提出夥食自治三條意見:一、公開夥食帳目;二、為防止貪汙,各班輪流派人上街買菜,自己上帳,監廚;三、飯菜要保證幹淨,常換花樣。


    代表 據理力爭,並提出要到蘭州上告。上校自然害怕事情鬧大,自己的貪汙會被揭露,影響國共關係的責任更擔當不起。除上街買菜外其他條件全部答應。


    士兵隊聽到軍官隊夥食鬥爭勝利,派人來商量,準備沖軍官隊的廚房。當天下午飯時,士兵隊幾十人衝過來把軍官隊的飯菜全拿光了。經這一鬧,士兵隊的夥食也改善了。


    春風早已拂綠大地。黨的代表張文彬來到監獄。同誌們蜂擁而上,把張代表團團圍住。淚珠,滾燙的淚珠,掛到一張張激動的臉上;掌聲,暴風雨般的掌聲,從一雙雙歷盡磨難的手裏彈跳出來。張代表從大家的淚珠裏看到噴湧的熱血,從大家的掌聲中聽到了戰鬥的鼓音。他含著熱淚,頻頻向大家鼓掌握手,和圍上來的人緊緊擁抱。


    四周的國民黨士兵被這個場麵驚呆了,他們軍隊裏哪有過這樣的場麵?


    歡迎張代表的大會在軍官隊的院子裏舉行。士兵隊也集合過來。軍官隊揮著軍帽向士兵隊歡呼致意,士兵隊也揮帽還禮。軍官隊裏響起歌聲,士兵隊馬上隨著唱了起來,一陣比一陣嘹亮,一陣比一陣高揚。雄壯激昂的聲音,從窄窄的圍牆飛出,迴旋在廣袤的山野上,繚繞在黃河那滾滾的波濤上。


    6月下旬,國民黨當局決定把大家從蘭州押走。黨支部商議採取半路逃跑的方式回延安。


    從蘭州出發已經走了九天,到了隆德縣和尚鋪。午飯過後,軍官隊準備出發,忽然看見幾個國民黨士兵,推搡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來到跟前,後麵跟著敵人王參謀。那個被押著的人,衣衫撕得稀爛,浸著斑斑血跡,鐵青的臉上不時冒出點點滴滴的血水。王參謀凶神一般對大家說: 這是士兵隊的,逃跑被抓了回來。大家看應該怎麽處置? 敵人顯然想殺一儆百。


    大夥看見戰友血肉模糊的慘狀,早已怒不可遏,一聽姓王的問話,更是火上加油。劉玉亭站出來憤憤地說: 你們把他打成這個樣子已經不像話了,你立刻放了他! 軍官隊的人一致高喊: 放了他,放了他! 你們把人折磨成這樣,太殘忍了! 士兵隊的也蜂擁而上,把姓王的團團圍住,大聲吼叫著。姓王的咬牙切齒答不上話來,看眾怒難犯,隻好揮了下手走開了。那個戰士向軍官隊的同誌點點頭,吃力地回到自己的隊伍中去了。


    隊伍路過華家嶺。一位蓬頭垢麵,臉色蠟黃,顴骨高聳,兩眼深陷的人,呆呆地看著劉玉亭、黃良誠他們。他衣衫襤褸,腰間係根草繩,腳上穿著兩隻各不相同的破鞋,手拄木棍踉踉蹌蹌地向他們走來。


    是討飯的窮人,給他點錢吧! 曾慶良說。


    你們 難道 真認不出我來了嗎? 那人熱淚湧流,一手拉著黃良誠,一手拉著曾慶良。


    啊!龔興貴! 幾人又端詳了一陣子齊


    聲驚叫起來。龔興貴原是紅一方麵軍電台政委,大家在一方麵軍時就熟識。西路軍失敗分別隻有兩個多月,龔興貴的模樣卻完全變了。看到老戰友遭到如此磨難,悽愴之感湧上心頭。


    老龔揭起褲腳指著兩腿說: 被狗咬得稀爛,我今天實在走不動了,想不到遇見你們


    大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忙著從自己身上脫衣服,你一件,我一件,一齊塞到老龔手裏。龔興貴眼淚刷刷,雙手打戰,換下了自己的破爛衣服。 噹啷 一聲,他懷裏揣著的隻有半邊的破碗和幾顆爛山芋頭一起掉在地上


    老龔兩腿稀爛,晃晃蕩盪,站都站不住。他們就架著他走。


    平涼到了。押送的九十八師把俘虜移交四十三師。晚飯後,劉玉亭等接到黨支部遞來的紙條,上麵寫著 臥床不起 四個大字。


    第二天。軍官隊不僅起床晚,還鬧著包了一頓餃子吃。12點過後,才晃晃蕩盪上路。隊伍前頭的方強等帶頭行動起來,耍笑連長說,吃飽了快點走吧?連長傻頭傻腦認為是好事呢,跑得飛快。大家也都跟著行動起來。 報告,我要小便! 於是跟上一個士兵去路邊看守撒尿的; 報告,我要大便! 於是跟上一個士兵去地裏看守拉屎的。接連不斷報告,這個要小便,那個要大便,張三要喝水,李四要整理草鞋帶。前麵走的,一路小跑飛快,後麵走的卻像沒睡醒似的軟耷耷邁不開步子。100來人的隊伍拖了五六裏長,東一個西一個,七零八落。每個人身邊跟著一個敵人士兵,大家風趣地叫 警衛員 。


    太陽火辣,暑熱灼灼。黃良誠和他的 警衛員 走進一個小鋪,用張代表發的一元錢買了一盒香菸,兩碗茶水。他不會吸菸,卻順手取出一支吸著玩,一盒煙都送了 警衛員 。 警衛員 樂得夠嗆。他看見三三兩兩騎自行車的人從跟前飛過,隔一會兒又回來了,來回奔跑在公路上。忽然,一個人推著自行車進來,車後綁個提籃,裏麵裝著鍋盔、香菸。來人買了一碗茶水,一邊喝一邊打量著大家,口裏不住地說: 好熱,好熱! 喝完水便兜攬起生意: 喂!老總,走路肚子餓得快,買幾個鍋盔吃,很便宜,1角錢10個!


    黃良誠的肚子的確有些餓了,於是買起鍋盔來了。大家都給自己的 警衛員 買了兩個。生意人有些奇怪,給紅軍拿時,總是翻下麵的,要一個也是拿兩個,甚至於還拿三個呢!他遞給大家鍋盔時,總是擠眉弄眼地說: 你好好看看這是兩個 這是三個! 黃良誠拿著兩個鍋盔在桌下掰開一看,中間夾著兩塊錢和一張紙條,上麵寫著: 四十裏舖以東便是遊擊區。援西軍偵察員。 偵察員讓每個同誌都吃到他的鍋盔以後,才愉快地推著車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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