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城覆滅的七天後。


    這個消息轟動了整個大燕國。


    大燕國國都,朝堂之上。


    垂簾聽政的皇後裴華,鳳目冷冽,揮手將八百裏上報的奏章扔出簾帷。


    “天火焚城!”


    “好一個天火焚城!”


    “一座邊防重鎮被毀,宗室郡王生死不知!”


    “竟然都被推在了天災之上!”


    “大燕當真腐朽至此了嗎!?本宮要等還有何用?大燕還要爾等有何用!”


    金碧輝煌的朝堂之上,除了當今皇上的親弟弟,攝政王風雨停外,其他文臣武將都在皇後威嚴才深低下了頭。


    組成內閣的幾位當朝太傅司馬,更帶頭領罪。


    跪倒在了空空蕩蕩的龍椅下首,告罪磕頭。


    花白的胡子與官帽顫顫。


    “皇後息怒,老臣愧對聖上啊。”


    “大燕發生了如此滔天大禍患,臣等難辭其咎,求告老還鄉。”


    說罷,幾個老頭便深深拜倒在地上再不起來。


    坐在龍椅後方簾子的裴華深深的看了這三個老頭一眼。


    這三人出身,均是大燕最大的三個氏族。


    若是以往他們求告老還鄉,裴華巴不得把他們都給送走。


    可如今,背靠萬裏大山,易守難攻青陽被破。


    大燕的肺腑之地,徹底暴露給了鄰國大魏。


    若是大魏趁機來犯,內憂外患的大燕頃刻危若累卵。


    這三個老不死的,此時怕不是告老還鄉,而是告老起兵!


    裴華雖是一介女流,但把持朝政多年,朝堂之上盤根節錯的勢力也能看出個七七八八。


    猜出了這三個老東西的心思。


    不可能放他們回家的裴華隻能壓下心頭火氣,稍微扯出一個僵硬的笑臉安慰這三人,忍著心裏的惡心道:


    “三位都是我大燕的中流砥柱。平時日理萬機,已經是鞠躬盡瘁。”


    “青陽事如何怪的到三位愛卿身上。”


    裴華的這番話,倒也在三個老頭的意料之中。


    青陽之事爆發的突然。


    他們也沒覺得能輕鬆的從大燕這條破船上安穩抽身。


    畢竟大浪打來,總是要染濕衣角的。


    此時他們三人聯合告老,更深的目的其實是給朝中的文臣武將們放出一個信號。


    告訴這些人,他們三大氏族已經不支持大燕了。


    這些文臣武將背後,那個不在大燕境內不站著一方家族勢力。


    隻要今日朝堂之事傳出,大燕必然動亂。


    到時候可能不用大魏出手,大燕會各地自會諸侯群起稱雄。


    而他們三大氏族,便又能從這些諸侯中捧出一個由他們擺布的新朝。


    趴在新朝的身上繼續吸取營養!


    若是大魏真的趁機入侵,那他們也不懼。


    直接請投,加入大魏就是,一樣世家不倒!


    正所謂千年王朝,萬年世家。


    他們世家豪門的命運,何必跟大燕這艘破船綁在一起?


    為了把戲做足。


    在皇後第一次勸慰時,他們都沒有起身。


    而是在足足被勸了三次後,才裝作打消了辭官的念頭。


    在幾個公公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好像剛才因為愧對皇上,傷心欲絕時真哭傷了身體。


    起身抹抹眼淚後,代表了三大世家的老頭,相互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老謀深算。


    一起謝完恩後,站回了文臣隊伍之中,老神在在的開始閉目養神。


    仿佛朝堂之上,再也沒有跟他們有關的事情。


    連著朝堂上都沒有人再繼續出來說話,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裏麵。


    三個老頭閉目養神時,一直安坐在龍椅右手下王座上的攝政王風雨停,忽然睜開了狹長的眼睛。


    掃視了一圈大殿裏的眾人,又一言未發重新閉上了眼。


    寂靜的氣氛裏,壓製住怒容的裴華,即使在氣,也無濟於事。


    因為被架空的不是她而是整個宗室。


    ‘不管怎麽說,都不能讓魏南下!’


    知道現在還不是翻臉的時候,裴華以國事為重。


    不好還在青陽城被砸出的天坑中,烈火焚燒數日也未有熄滅跡象。


    短時間大魏繞不過這個火坑。


    她心累的將青陽城的事安排給了一位自己還算信得過的重臣後,退了朝。


    身心俱疲的裴華回到了鳳儀宮中。


    看了一眼還亮著的魂燈,習慣性的將朝堂上的怒火撒在皇帝的魂燈上。


    “你看你留下的爛攤子!”


    “要不是老娘知道你沒死,早就改嫁去了!”


    “你個死鬼,知不知道那三個老東西有多可惡!”


    ……


    裴華半是訴苦半是發泄的對魂燈罵了半天。


    可以自由出入後宮的攝政王坐在她的對麵。


    對於這一幕早就司空見慣了他,等裴華消了火後才沉穩道:“皇嫂,大燕要馬上要大亂了。”


    風雨停從小聰慧,也是宗室除了皇帝外,僅剩下的一個玄關。


    三個老頭那點算計,瞞不過他。


    將天下將要反的可能說給裴華聽後。


    裴華又怒罵了這三條老狗幾句後,無力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好在攝政王心有韜略。


    對於世家將亂之局,已經有了對策,他道:“皇嫂莫急,還未至絕境。”


    還以為大燕要毀在自己手裏的皇後聽到攝政王這樣說,重新來了精神。


    風雨停的攝政王,是皇帝在閉關前親封的。


    讓他與皇後一明一暗把持朝堂。


    知曉風雨停從不會空穴來風。


    燃起了希望的裴華皇後,急躁的催促著他。


    “就知道你聰明,你們風家就你一個聰明人!快說!快把你的鬼主意說說!”


    兩人說話的語氣隨意,百十年的相處,兩人已經成了真正的姐弟。


    “皇嫂廖讚了。”


    風雨停先是謙虛了一句,隨後才道:“大燕之亂來自世家,世家之亂在於皇室衰弱,那麽隻要給皇室找一個能壓住世家們的幫手不就行了?”


    裴華:……


    還以為風雨停有什麽妙計,結果聽了個寂寞!


    她怒道:“這種三歲小孩都明白的計謀,還需要你告訴我?”


    “現在大燕能壓過世家的勢力,隻有鐵劍門、靈獸宗、逐月宗!”


    “鐵劍門一家獨大,身後群雄眾多,一呼百應,若是天下大亂,他們最是得利,甚至他們就是打頭陣的那個!”


    “靈獸宗,把持大燕全國航運。運輸之中,免不了跟鐵劍門身後群雄打交道,如今都快成了鐵劍門的狗!”


    “唯一還算中立的逐月宗,長年隱世不現,從不插手凡間之事,憑什麽幫我們?”


    裴華說的都是實話。


    風雨停聽到耳朵裏隻是笑了笑,拿出了一個新茶盞,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


    這時候他沒有再繼續賣關子,溫聲道。


    “看來皇嫂還不知道,風不平的女兒風芽芽快要到大都了。”


    “風芽芽?”


    裴華對這個英姿颯爽的晚輩有點印象,點點頭道:“她這個小丫頭倒是好運氣,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宗室裏出彩的後輩真的不多了。”


    風雨停沒搭茬皇後這茬,突然問道:“皇嫂可知,與風芽芽一同從青陽城而來的還有誰?”


    “誰啊?莫不是風不平也來了?”裴華驚喜的問道。


    風雨停搖了搖頭,撥開茶碗裏的茶葉隨意道:


    “是顏白鶴,鐵劍門第三峰的當代大師兄。”


    “在第三峰上,地位僅次於孟莊之子孟粥,且聽與兩人一同隨行的人說顏白鶴似乎對風芽芽有意。”


    “第三峰?”,裴華訝然了一下,隨後瞬間反應過來了風雨停在打什麽主意。


    無非兩個字——聯姻。


    身為女人,裴華非常反感聯姻這種勾當。


    她臉色變了變,左右思索了一下,覺得不太妥當。


    “先不說此事能不能成,那鐵劍門孟莊雖然隱隱有下一任宗主樣子,但現在他還不是宗主,他一個人壓的下其他六峰嗎?”


    “他能為了一個弟子,背叛鐵劍門?”


    其實不止裴華這樣認為,風雨停也從來不覺得孟莊能被聯姻綁住。


    所以他的目的從來也不是孟莊拉倒他們宗室這邊。


    “皇嫂可知逐月宗馬上就要現世了。”


    “知道啊,可是你說的跟逐月宗現世有什麽關係?”


    裴華懵懵,不知道風雨停到底要說什麽,急道:


    “你到底什麽主意,一口氣說完!”


    風雨停淡笑,極為耐心道:“想必皇嫂應該也知道,還有不到兩個月,逐月宗三百年一度的月華宴便要開始了。”


    “會邀天下修士論道。”


    “月華宴論道分玄關、秘境、換血,三個論道場。”


    “每個道場中,最後勝出的十人,除了能得到參加月宴,飲用月華露的機會。”


    “還能得到一塊逐月令。”


    “逐月令?那是什麽?”


    裴華疑惑問道。


    她豆蔻年華就進入了偌大的後宮,雖然也有秘境後期修為,但對修真界並沒有細致的了解。


    “逐月令是一枚信物,可以憑它換取一次逐月宗出手的機會。”


    風雨停答道。


    裴華眼前一亮,“若真如你所說,若真的能得鐵劍門孟莊與逐月宗相助,大燕的天下又能安穩數百年!”


    “可拿逐月令不好獲得吧?這樣的好東西,還不被天下英雄在月宴上搶破了頭?”裴華立馬又發覺了問題的所在。


    “天下英雄自然不可小覷,可誰又能擋得住七殺血劍孟莊呢?”


    風雨停說著狹長的眼睛眯了起來,嗓子裏的聲音越來越陰。


    “聽說顏白鶴極為君子,孟莊最為護短。”


    “若是本就心儀風芽芽的顏白鶴中了點毒,又或者是其他意外,跟風芽芽生米煮成熟飯。”


    “以顏白鶴的性格,必然不會對風芽芽棄之如履。”


    “定然會以大禮相娶。”


    說到這,風雨停轉了轉手中的茶盞眯起眼睛笑道:


    “風芽芽可是咱們宗室最明亮的郡主,聘禮需要一枚逐月令,不算多吧?”


    “那麽皇嫂不妨猜一猜,孟莊會為了這個器重的大弟子出手參加一次月華論道嗎?”


    裴華懵了,心機不夠深沉的她沒有想到,風雨停的計劃居然那麽的惡毒!


    連飲下了幾杯熱茶給自己壓壓驚,才回過神來。


    “那風芽芽呢?”


    “這般陰毒你計劃你讓風芽芽怎麽辦?”


    “她爹風不平,可剛為了咱們大燕守城生死不知,這樣對風芽芽對得起風不平嗎?!”


    裴華氣急道。


    風雨停聽了這話,則收斂了臉上的笑意。


    極為認真的看著裴華,大義凜然道:


    “身為宗室,享受了宗室的特權,就要在宗室有難的時候付出自己的所有,這不是每個宗室子應該有的覺悟嗎?”


    “風芽芽身為郡主,既然享受了郡主的身份,那自然也要付出做郡主的代價,這無可厚非,更何況並非是讓她去死。”


    “一人命運與一國命運相比,皇嫂把持朝政多年,應該知道孰輕孰重才是。”


    一人與一國之間如何選擇,身為皇後的裴華自然清楚。


    可身為女人的她,還是覺得把國家大事,壓在一個女孩身上太不公平了。


    尤其是這個女孩的父親是,剛剛為這個國家奉獻了所有。


    皺著眉頭的裴華,還是覺得這樣太不仁義了。


    “風不平守國生死不知,這樣對芽芽一個剛失去親人的孩子實在,太不公平了。”


    “本宮於心不忍,若是還一個其他宗室之女可否……”


    “顏白鶴青年才俊,第三峰大弟子的身份也與她郡主相當,不算辱沒她。況且,其他的宗室女,顏白鶴未必看得上。”


    風雨停不管這些人情,依舊極為冷酷的說道,在他眼裏好像什麽都是可以為了大燕犧牲的工具。


    “但……”


    裴華還要再說什麽,風雨停不給她機會,直接無情打斷。


    “國難當頭,還請皇嫂不要感情用事。或許這就是就匡扶大燕的唯一機會了!”


    言罷,風雨停對她單膝叩首。


    風雨停以大義壓來,堵死了裴華的所有同情。


    即使裴華在可憐風芽芽,也沒有了拒絕的理由,隻能被迫接受。


    她長歎了一口氣,本就疲憊的心仿佛又老了幾歲 揮著手,“本宮知道了,具體的事情你去辦吧。”


    “但是記住一點,不可讓風芽芽太過委屈。”


    “這個是自然,不管怎麽說,風芽芽也是臣弟的晚輩。”


    風雨停重新笑了起來,在道了一聲遵旨後,不再叨擾裴華。


    躬身一禮退出了宮房。


    隻剩下裴華一人望著供奉起來的魂燈靜靜出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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