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昨天我還過去探了他一眼。”那桐心思一動,“難道說?”


    “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張南皮一大把年紀病了自然正常。那桐心裏這麽想,但看徐世昌那副煞有其事的模樣便沒說出口,隻訕訕地說道:“不曉得,也沒好意思問。”


    “是被梁生氣病的。”


    “啊?!”被梁敦彥氣病地。怎麽會?那桐大吃一驚。徐世昌當下就把粵漢鐵路借款覆核被外務部拒絕地梗概說了一遍。唯獨隻口不提張之洞那天夜裏冒雨前來探訪的事。


    “原來如此,我怎麽不知道?”那桐惱怒起來,“我還是外務部會辦大臣呢……梁生有點過分了。”


    “不要說你不曉得。慶王也不曉得。”徐世昌故作神秘地說,“是皇上的意思。”


    “這……”


    “而且你冤枉了梁生。”昨天我進宮求見,正巧梁生灰頭土臉地出來,你猜怎麽著?皇上剛把他罵得狗血淋頭。


    “為啥?”那桐愈發糊塗了。


    梁生在那硬頂,說“中德外交怎麽能繞開外務部?”


    “他膽子倒大。”那桐也有同樣的疑問,隻是不敢直接問皇帝罷了。


    “哪裏曉得皇上一句話就駁得梁生啞口無言——‘中德關係改善。光靠外務部行麽?這麽多年來外務部有哪些建樹?收回南洋北洋外交權這樣的事情還是皇上挑得的擔子,你們什麽時候提出過這樣的建議了?’聽說梁敦彥當場語塞。”


    這不指著鼻子罵大佬麽?那桐琢磨著話,感覺橫豎不是個滋味。心裏惴惴不安,聽口氣皇帝對外務部很不滿意,難道也要跟著遭殃?“現在輿情動盪,英法日俄公使天天都上門來吵,我想著既然管不了事情又妨著人家,便想挪個位置。”他靈機一動。幹脆糊弄著把自己的動機應付過去了。


    “英明!太英明了。”徐世昌挑起大拇指,“皇上地心思還是你看得最透。”


    “甭誇我了。外務部我礙著別人,其他部又沒地方去,要不到你老兄手下做個侍郎吧。”


    “別。你可別折殺我。”徐世昌趕緊拒絕,“堂堂大學士屈尊做侍郎。你肯當我還不敢收。”


    “那怎麽辦?就活該晾起來?”那桐翻了翻白眼。


    “郵傳部哇!陳璧做得,你那中堂為啥做不得?”徐世昌現身說法,“我也是軍機,現在不也兼了農工商部尚書麽?”


    這話正中那桐下懷,當下一臉虛心:“可怎麽跟皇上說呢?也得有人舉薦不是。”


    “其他都好說,但要留意一人。”


    “誰?”


    “盛杏!”


    “他?”那桐咬牙切齒,“聽說他最近上躥下跳,還拚命在走載澤的路子,看那副嘴臉我就不喜歡。”


    “告訴你個秘密。”


    “哦?”那桐神經繃得極緊。


    徐世昌悄悄耳語道:“皇上本來是很


    公的,又有皇後那層關係在。但澤公有兩件事情讓歡,第一樣便是和盛杏走得過近!”


    “你不說我還真不知道。”


    “澤公要查帳,皇上是贊同的,清理財政本來就是這個用意,可盛杏趕腳上前,居然借張翼的口攻擊周學熙,說他靡費公款開辦開,要求督促各省切實商辦。”


    “哼,他哪裏是要商辦,分明是要自己辦,他好撈取好處。”那桐從鼻子裏出氣,“那幾條鐵路的爛帳還沒同他算呢。”


    “對!這條陳一上,卻把岑雲階給惹火了,他一說盛杏的醜事,皇上能喜歡麽?”


    “不能!連我看了都煩。”


    “所以,皇上隻給了他一個署理的銜頭,前幾次學部、禮部、農工商部大臣出缺哪個不是很快就頂上地,用得著署理麽?”


    “有道理。”那桐一聽兩眼放光。


    “所以給你老兄出個主意,盯著盛杏,你隻消幫岑雲階弄點料就可以了,下不下手、怎麽下手,都不用你親自操辦,即便不中也沒什麽損失,不是很好麽?”


    “妙!妙!太妙了!兄台簡直是子房復生!”那桐長揖到底,“我若遂了願,今年……”


    —


    “咱們哥倆客氣什麽?”望著那桐得意洋洋離去的步子,徐世昌微微一笑,又完成了皇帝交代的,挑動盛、那兩人爭鬥的任務——皇帝地心思什麽時候居然變得這麽可怕?


    就在徐世昌對那桐耳提麵命時,皇帝在養心殿裏召見周學熙和岑春,詢問收回開平利權之事。


    “臣有定見,但隻恐忠言逆耳,觸怒君顏,故不敢言。”


    岑春煊發惱:“輯之,你這說得什麽話?皇上乃是聖主,什麽樣的忠言聽不得?你弄出這麽大地動靜,想沽名釣譽還是故弄玄虛?做人要像你父親一般務實,千萬不要學人家清流空談……”周學熙的父親是周馥,官至兩廣總督,岑春煊與他交情不錯。


    不要學人家清流?周學熙心裏嘀咕,這不是指著和尚罵禿驢麽?你岑中堂這次倒陳、李不就用足了清流的力量麽?嘴上卻一臉謙虛:“岑中堂教訓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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