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客人來了。”


    楊士琦無力地揮揮手:“請吧。”


    來的兩人一人是民政部侍郎趙秉鈞,另一人是農工商部右丞袁克定。


    賓主落座,房門緊閉,趙秉鈞不待寒暄便先開口:“我已經打聽清楚,頤和園那幫人已送去兩份報告,都由火漆封著,以禁衛軍專呈,內容不知其詳。”


    “詳不詳不必管他,隻說怎麽辦吧?”


    “能怎麽辦?頤和園有禁衛軍守著,大內更是崗哨林立、戒備森嚴,難不成還能把報告偷出來?”


    “糊塗!”論公袁克定是楊士琦的下屬,論私又是他的子侄輩,當下罵道,“把報告偷出來濟什麽用?他們就不能重寫一份?”


    “橫豎不是個辦法,關鍵是留中不發,耐人尋味。”趙秉鈞直搖頭。


    “大佬有什麽意見?”


    “他能有什麽見識,憲政黨剛成立便去抱康梁的粗腿,碰了老大一鼻子灰還兀自在那強顏歡笑。”


    “那麽,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


    “沒指望!大佬是個沒用的人,丁末年這麽大的事情都不敢吱聲,要不是靠了我爹,他早就該去東陵守陵。”袁克定看不起奕匡,“兩位叔叔在上,我一直以為父親的死大有疑問。”


    “我打聽了一下,隻聽說軍機裏張南皮見過慰亭最後一麵,外麵是良弼和內宦小六子見過他一麵。”


    “各有什麽說法?”


    “說法?張南皮老糊塗了,我旁敲側擊問過他兩三次,結果這傢夥咿咿呀呀地拿出那封上諭來充數,騙誰呢?良弼不用說,問都不用問,最關鍵的是小六子前些日子忽然在宮裏得了重病死了。”


    “有這麽湊巧?”


    “世老四清理門戶,宮裏人心惶惶,說不定……”


    “算了,這是樁無頭公案,即便真查出來有什麽人動手腳,你我能怎麽辦?現在的焦點是北洋!”


    “可北洋之事太難辦了……”


    “難辦?我四哥大不了是虧空了幾百萬兩銀子,就這也是給袁慰亭填窟窿填出來的……哼。”


    袁克定心裏恨得牙癢癢:當年楊士驤為了謀這直督的位置,好說歹說,還在袁世凱50歲壽宴上自稱“受業”,拍著胸脯保證能把窟窿填上,沒想到現在反過來倒打一耙。嘴上卻道:“倒是小侄給兩位叔叔添麻煩了。”


    趙秉鈞豎起兩個手指頭,對楊士琦道:“我有兩句話,就怕你不同意。”


    “什麽辦法,說。”


    “第一句,蓮甫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與其這麽捱著,不如……”


    “什麽?”楊士琦憤怒起來,一把揪住趙秉鈞的衣領,“你要殺我哥滅口?”


    “楊叔、趙叔,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既然第一句你都聽不下去,那我第二句便不說了。”


    楊士琦嘆了良久,癱倒在椅子上:“說罷。”


    “放火燒了西大殿,管他檔案還是人員,統統……”


    “你瘋了?那裏有禁衛軍!”


    “我知道有禁衛軍,可禁衛軍也是人,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總是太過冒險。”


    “富貴險中求,還有第三句。”趙秉鈞悠悠道,“那便是什麽也不做,由得榮慶和熊希齡把帳查完。”


    “束手待斃?”


    “非也。楊蓮甫隻是蕭規曹隨,他的窟窿不過就幾百萬兩銀子,大頭還在袁慰亭那裏……”


    “趙秉鈞,算我看錯你了,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居然往我爹頭上倒髒水。”這回輪到袁克定出奇憤怒了,一把揪住趙秉鈞就不放,可憐的趙侍郎今天光是衣領子就被人揪了兩次。


    “賢侄息怒,息怒。”楊士琦做和事佬。


    “我話還沒說完,你急什麽?都說虎父無犬子,你這麽沉不住氣,哪一點像袁公?”趙秉鈞嗬斥說,“銀子的去處你們大概也曉得,大佬、那桐、李蓮英那裏自不必提,便是王士珍、段祺瑞、馮國璋等人的恩惠又何嚐少了——牽一髮而動全身,他們出麵聲援便罷,不然,克定,你把名單往報館一送,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好計!剛才錯怪叔叔了,都說法不責眾,一看撕破老臉,看皇上怎麽收場。”


    “先別得意,如果這麽著,楊蓮甫決脫不了關係——皇上費了那麽大的心思,花了這麽大的力氣,難道一事無成,換作是你,你肯依否?”


    “丟人丟到家了。”袁克定蠢蠢欲動,卻是跪了下來,淚流滿麵,“楊叔!”


    “唉……唉……”楊士琦老淚縱橫。


    “小不忍則亂大謀,聽說楊督他……他……”袁克定上前兩步,緊緊抱住對方的腿,“楊叔,不是克定心狠,實在是沒法子了呀。楊督不倒,則我爹必倒,我爹若倒,反過來楊督依舊要倒,便是我們這些人都逃不脫幹係。還是,還是……”


    淚如雨下,良久,楊士琦才恢復神態:“賢侄,我亦知其中利害,四哥也要,袁公也好,都是與我有恩之人,我哪裏下得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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