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飲而盡,又是一杯。


    “做皇帝不一定要懂軍事,不一定要會理財,不一定要通憲政,不一定要精外交……但有一點,我認了死理,得有眼界,得有韜略,得有氣度,不然我也不會讓內弟跟著他——跟一個無能的主子不等於送死麽?”


    “但願不要像十年前那般匆匆而起,匆匆而亡就好……那時太後擋著還有說頭,十年後如果再不行,國家就真完了。”


    “這次卻不會,沒聽出來留下的伏筆麽?皇上隻告訴我們他想幹什麽,卻又讓我們籌劃,寫成摺子後遞交朝廷公議——成了,自然皆大歡喜;不成,也不過是我們沒本事罷了。那些官頂子,上諭明著說是發給你了,但又沒有正式詔命,仍然算不得數,除非這些條陳都通過——成了,自然是皇上的恩典;不成,那也是咱們兄弟不夠賣力氣,沒福氣罷了……”——一句話,皇帝封官許願是有前提的,你們得保證順利通過。


    “別人我管不到,隻消盡人臣的本分便好,吃菜,吃菜。”


    幾家歡喜幾家愁!慶王府裏,奕劻一臉怒容,地上到處都是摔碎的瓷片……


    第一卷 風起青萍之末 第三十三章 以退為進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


    奕劻平時總是擺出笑眯眯、慈眉善目的模樣,並不太生氣,也不會在家裏大發雷霆,更不會砸瓷器來出氣——要知道砸掉的可都是大價錢,都是別人孝敬上來的珍品,隻是今兒個實在忍不住了,再貴的東西也不心疼。


    眼看各地統兵大將紛紛進京,奕劻原本以為憑自己鐵帽子親王和首席軍機的位置,靠朝中經營多年的關係網,借敘舊之名邀請這些丘八前來赴宴應當是太輕而易舉之事了——若是往常,人家想走慶王的門道,想到他家赴宴沒個幾萬、十幾萬銀子開路,連門都摸不著,這回自己拉下臉去讓載振親自去請,滿以為已經給足了麵子,結果卻讓人氣得吐血:


    ——王士珍、王英楷推說身體不太舒服不能前來;


    ——段祺瑞、馮國璋說另有他事不能前來;


    ——段芝貴因為是袁世凱的幹兒子,要守靈不能前來;


    ——第一鎮統製何宗蓮說京城防衛責任重大,不敢擅離,日後必登門謝罪;


    ——第三鎮統製曹錕和徐世昌剛一起進京,說改日將與徐公一道來訪;


    ——第二朕統製張懷芝、第四鎮統製吳風嶺、第五鎮統製吳長純尚在半路趕不及;


    ——第八鎮統製張彪忙著赴安慶平叛,說沒空;


    ——第九鎮統製徐紹楨跟隨兩江總督端方一起平叛,隻說推遲進京,來不來還是兩說……


    生病?有事?騙誰啊?慶王爺這麽好糊弄?


    剛剛被皇帝罷免的溥良也居然假戲真做,胡說什麽“偶感風寒”不來了。更氣的是,就連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鐵良也推說因公務繁忙,他日再登門拜訪。大張旗鼓搗騰了半天,結果卻隻那桐一人前來——而他原本是來當陪客的。


    看著一地的碎瓷片,望著奕劻那張因為憤怒和暴躁而略微顯得有些變形的臉孔,那桐愣住了,他也沒料想到這個局麵。載振坐在一邊生悶氣,他不僅親自出麵請人,而且還借著與袁克定拜把兄弟的關係委託他敲邊鼓,這些王八蛋居然這麽橫?當初你們求著我的時候有這般骨氣就好了。


    “太後一走,滿朝文武就把本王當死人了?請他們吃頓飯都要端架子?”奕劻臉色陰沉得可怕。


    “聽說北府這兩天可是熱鬧非凡,載濤、載洵自不必說,就是度支部,也是天天往那裏跑……王爺,咱們可得拿出章程來!”


    北府者,醇親王府也;度支部者,鎮國公載澤的代稱。


    這番話倒不是那桐故意要刺激奕劻,而是他著實深知奕劻猶豫不決的脾氣,不跟他點透,說不定還是雲裏霧裏的。


    “倒還是岑雲階往我這裏來了一趟。”按皇帝吩咐,岑春煊專門登門“請罪”。奕劻是聰明人,哪裏敢真端起架子讓對方“請罪”,兩人扯了一會天,敘了一通舊,融洽地不得了,要在不明真相之人看來,這分明是兩個闊別已久的老友在攀談。


    “這恐怕是皇上的意思。”


    “就是皇上的意思。”奕劻一拍桌子站立起來,“這便是岑雲階的高明之處,他知道皇上的心思。那幫小毛孩子懂什麽?自古用生不如用熟,難道本王這麽多年飯是白吃的?光以為一朝天子一朝臣了?”


    “王爺的意思是?”


    “太後走了,皇上親政了……咱們不是沒盼頭了,咱們的路寬著呢。”奕劻一樣一樣數落過來,“皇上要立憲,沒問題,咱們支持,太後都說9年預備立憲,咱們能不支持麽?皇上要抓權,沒關係,咱們給他,皇上要辦什麽咱就支持他什麽,他能不靠著咱們麽?聽說要練禁衛軍,好極了,等皇上練成了禁衛軍,看那些亂臣賊子還叫囂什麽,難不成用禁衛軍來對付本王?皇上要踢開那些不開眼的傢夥,不用他開口,咱就幫他處理掉,溥良、溥頲等一班不識趣的傢夥早該讓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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