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這樣的書信叫君子信。也就是說,這信中所述內容和送信人有極其重要的關聯。信是寫了,口也沒封,你若想偷看,那你就隨便看。看後,自然而然就成了個小人。若不看,把信原封不動送到啟信人手中,那你就是君子。但君子也好,小人也罷,這都是送信人自己心靈上的事。但是,此次書信,老道姑卻沒有半點考驗豐明燁的意思,她是把自己放在了一個臣子的位置上才這樣做的。讓君王去送信,本來就說不過去,可這君王不是別人,是自己的親侄子,在家族衰敗與興旺的緊要關頭,在存與亡的關鍵時刻,她也就顧不了那麽多了。但如果把那信再封上口,就另當別論,那叫欺君!


    白羽情在老道姑寫信之時,立刻回到自己的屋子裏。她將這些年以前存有和苟先生數次送來的銀子,還有自己的所有金銀珠寶首飾,都裝入一個他們馱行獨有的,且可隨時背在背上的皮口袋裏。然後,伸出纖細的手抓住那繩帶,有點吃力地將它拎到了客廳裏。在豐明燁將書信揣入懷裏後,就上前把那皮口袋遞給了他。


    其實,自打豐明燁決定去源江城時,白羽情已經把這些東西都準備好了,想等豐明燁走的時候,把他叫進屋裏來拿走的。當看到老道姑寫書信時,就把主意改了,怕豐明燁錯解其意,不肯進她的屋子。


    豐明燁知道這皮口袋裏麵裝的是什麽東西,立刻伸手迎上,接過來。然後,又提到桌子邊,放到了桌子上。他怕白羽情傷心,解釋說道:“師娘,我先去看看情況,不便帶這些金子和銀子。如果真需要,我再回來拿也不遲。”


    白羽情知道豐明燁的強脾氣,隻要他認準或確定下來的事,別人是很難給予改變的,就是勉強改變了,他也會用其他的方法給你圓回來。那年冬天那個雪後的早晨,他去夢源鎮山神廟看他師兄賈義刀時,送別時給他的那些銀子,他回來後,是原封不動又還了回來……白羽情情不自禁歎了口氣,唉!憑自己大腦中的預感,他今天這一走,從此便很可能就會很少再回這道觀裏長住了。她將那柔柔的目光停留在豐明燁的臉上,數年在一個屋簷下,是朝聞夕見,純情真誼,在這刻時之後,可能就會成為以後腦海中的美好回憶。一種失落感由心而起,隨思緒在蔓延著……那大大的眼睛,頃刻也不由己,在潤潤含晶……她極力控製著波動起伏的情感,語緩言深:“也好,你需要時,一定回來拿,若不夠,我苟家店還有房產與田地。”


    豐明燁麵帶些許愧色,這個該死的師哥全無妄,他這是要讓師娘傾家蕩產呀!連忙應付著:“噢,我代我那師哥,謝謝師娘,需要時就回來拿。不早了,我得趕緊去欒家川的‘源江川’大車店那裏,要不,那趙家財派來的錢通,又要騎著那匹瘦馬在道觀外喊叫了。”


    白羽情微步輕邁,走上前去,來到桌子邊,幫豐明燁整理著那沒有明顯褶皺的衣服,並輕輕用手撲掃了幾下那沒有一絲灰塵的衣角,並深情叮嚀著:“路上要小心,到了源江城不要和債主爭執,他們要多少銀子,你就應下來,回來拿給他們……”


    豐明燁沒有言語,隻是嘴裏‘嗯嗯……’著。可心裏明白,師娘呀,你以為我那師哥就欠了點銀子嗎?他的各種爛賬多著呢……


    豐明燁看著包全那目不斜視,正襟危坐,一本正經的樣子,笑了笑:“事不大,我來給你送封信。”


    此話一出把包全嚇了一跳,心想,是誰這麽大的膽?敢讓聖上來送信?不過麵上沒顯露出來:“哦,是這麽回事呀。”


    豐明燁將右手插進懷裏,掏出了那封信。由於昨天打那妖魈魅時候也將它帶在身邊,不免信封被沾上了數處小片淺淡的血跡印痕,好在信封是厚實的灰皮紙製作,色較深,血痕不太明顯。他將信遞給包全的同時說道:“我一時大意,沒保管好,有些汙損,請見諒!”


    包全趕緊起身雙手接過,連忙說道:“少俠為民除害,血染信箋,珍貴至極,老朽定當收藏,以傳後輩。”


    豐明燁一聽,臉現無奈之色。呔,怎麽什麽東西到你這兒都成了寶貝呢?他讓包全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搔了一下頭無意隨口說道:“看完,就燒了吧,別留那破玩意。你要是想要,等我發達了,給你一車好東西。”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包全立刻回話:“謝主……”隨著話語停住,那剛要跪下的身軀也隨之瞬間滯怔住,立刻便恢複常態。然後,自嘲自笑:“嘿嘿,謝謝豐少俠。”


    豐明燁叫這包全搞的是忽冷忽熱,朝潤夕燥。他想離開這個地方,不由把目光向那屋門看去……


    也就在這時,屋門被打開了。一個藥童端著同樣是整塊槐木刻製的茶盤,上麵放了兩個有些粗糙的紫砂茶碗走了進來。他將茶碗放在了豐明燁和包全的麵前,沒有言語,便退了出去。


    包全則伸手先禮讓著豐明燁:“少俠,請喝茶。”


    “好,我正口幹舌燥呢。”豐明燁左手端起茶杯,右手習慣性地用杯蓋拂了數下水麵。縷縷水汽中帶著原野清爽氣息和自然花香拂麵撲鼻,使人猶如進入了鮮花盛開春季的原野,嗅過之後是腦清目明。隻見碗裏淡黃色茶水如琥珀樣潤澤晶潔,有不少蜷曲的半環形物質黃中帶綠臥沉於碗底。豐明燁已感覺到,此碗中絕不是茶。他將端起的茶碗送到嘴邊,輕輕吸了一口,嘴裏立刻先苦後甜,水到喉嚨處卻變得無比清爽和滋潤,不由自主又連飲數口。


    包全看在眼裏,樂到心裏:“少俠,這茶,合乎你的口味嗎?”


    豐明燁將茶碗放在茶台上,點了一下頭:“苦中有甜,清爽潤喉。你這碗裏放的是茶嗎?”


    “嗬嗬,不愧是文武雙全的少俠,連這暴馬丁香入藥的內層嫩皮加花蕾熏出的藥物,泡出的明心水都能品出來。看來,魚目不可混珠也。”包全說完,也把茶碗端起來。


    豐明燁微微一笑:“慚愧呀,我隻知道它不是茶,可別的並不知道。不過你這明心水的確誘人,色晶香怡。”


    包全將茶碗放下,略顯得意地說道:“這暴馬丁香內皮的好壞,全部取決於樹齡、季節、時間、方法、熏製加工上。但這明心水,全在這泉水上,隻有這‘皇家泉’的水衝泡出來才夠味。”


    豐明燁這才明白,噢!原來這兒真有個‘皇家泉’呀。其實豐明燁並不知道這‘皇家泉’的來曆。這‘皇家泉’是朱家先祖朱先賜的名,數輩前,朱先率兵攻克了源江城,可是也受了箭傷,還不輕。治療傷病的事,就落在了軍營中最好的藥師包全的先祖包一貼身上。他覺著城剛打下來,遺屍、殘肢,凝血等等較為汙濁,無論思想和情感上都易使人產生波動,不宜做養傷之地。他就四處尋找,當來到這源江邊的高丘,看到四周林木蔥鬱,僻靜又安閑,是個養傷的好地方。就回去領著幾個衛士,抬著昏迷中的朱先來到這裏。他們先在老槐樹下搭建起帳篷,安頓好朱先。每天是泉水熬藥,泉水煮米,就連給朱先擦洗身體,也用這燒熱的泉水。朱先大難不死,傷很快就好了。有人說,是包一貼醫術高明;但也有人說,是山坡下那眼泉水好。在奪取京城後,朱先做了皇帝,想起了那段養傷的事,就把這高丘上的所有土地和林木賞賜給了包一貼,可這泉水是皇家的,並給此泉賜名‘皇家泉’,但包家可以隨便用。這些事,在密山王朝記實錄上都有記載。但王朝紀實錄冊數太多,豐明燁隻看了部分冊數的內容,還沒看到那兒,可能以後會看到的。


    在豐明燁有滋有味品飲著這所謂的明心水時,包全已展開那封書信,看了起來。信寫得很簡潔,大體的意思就是說,新皇已繼位數載,望眾元老重臣鼎力相協扶。包全一邊看著信,一邊眯著眼睛在想。密山,那風無影真是名副其實,常人的確很難見到他的影,一心寫王朝記實錄,對於別的事基本上漠不關心,這重擔他不可能挑;皇家宗室裏,那霜鴻秋楓,自從自己的師妹死後,情緒波動很大,整天蹲在那皇塚裏守著靈牌給油燈添油,空閑時就練那任風的無劍之劍,一心想殺死任風,為他師妹報仇,這副重擔也沒精力挑。騰霧山的‘雪峰洞’,那童國師是個酒鬼,喝一天,睡倆月,而且好大喜功,譜爺一個,不用去看也知道,正在那禦寒室裏躺在熊皮上醉夢周公,等新皇去拜見他呢!看來眼前這個新皇,沒有要去拜見他的意思,或許三年五載極有可能不會到騰霧山去,這副重擔,他童原恐怕還沒時間挑。‘皇鳳觀’,那朱鴻是新皇的親姑姑,這個嗎……


    包全把元老級臣子沒死的,挨個過濾了一圈,最後落到自己的身上。他不好評價自己,但心裏那杆秤的秤杆還是往上翹了翹……這封信作用大呀,這明顯的就是皇家對自己的信任和重托呀?既然皇家這樣信任,那老臣我定不負皇意,肝腦塗地,萬死不辭……想到這,包全有些激動,氣息微急,臉色緋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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