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悅悠看到鬼人也在家,頗有些興奮,似乎一下忘記了旅途的疲倦,就用眼睛上下打量著彎臂上折搭著一件皮大衣的他。因為前時來了幾次都沒遇見,今天難得見到一次,所以就感到既意外又幸運。他非常清楚,大小姐白羽情,為了兌現那早先時候悲憤之下發出誓言,現在已經認定非鬼人不嫁了。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婚姻問題上,自己無權阻止她,況且她還是個女主人。既然小姐她已心如磐石,我何不妨幫她把木成舟,最好能從中給倆人搭上橋,撮合撮合。今天正好他在家裏,真是千載難逢,好個難得的機會。他忙上前施禮,然後說道:“恭喜大掌櫃的!”


    鬼人一愣,你這是看我兩間房子廢了,嘲笑我吧。好你個老家夥,到我家裏幸災樂禍假恭喜,有點不地道呀!鬼人獨眼一掃,嘴上還擊道:“說吧!又叫我給你送什麽貨?這次,錢少了不伺候!”


    苟悅悠一聽,嘿!在我麵前裝傻充愣,我不和你計較。不管怎麽說,我馬上就會比你大一輩。小子哎!咱們涼水煮蛤蟆,看你身體強,還是我火頭旺!‘哼哼,’我現在就開始點火,不信熬不爛你!他那數分疲憊的臉,隨著嘴角出現的滑滑笑意,也在舒展著,半神半秘打趣說道:“咱屋裏談,這可是個大買賣。”


    鬼人從苟悅悠那言談舉止上就已經判斷出個大概。這老家夥,不是來給我送銀子的,他是來挖坑的。但沒辦法,隻好隨苟悅悠來到白羽情住的屋子裏。他把那件皮大衣隨手放在炕上,覺著這充滿女人氣息的屋子有點陌生感,盡管這是自己的屋子。這也是他回來以後,第二次進到這間屋子裏。


    白羽情了解苟悅悠脾氣,知道他要說什麽事,當他說完第一句話時,她就走到了院子裏刻意回避著。當她看到豐明燁把他騎來那匹馬往馬棚裏牽,也就一同跟過去。


    苟悅悠來到裏屋,首先把背上那個大包袱解下,也隨手放在炕上。自己並沒有等待鬼人來謙讓,毫不客氣,伸手拽過一把椅子在桌子邊坐定。


    鬼人也隻好在他對麵的椅子上坐下,習慣性把手在胸前隨意交叉一抱,特意對他說道:“什麽大買賣?不會是,又叫我去給你來回地背銀子吧?”


    苟悅悠微眯兩眼,看著鬼人,嘴角略帶神秘地一笑:“嘿嘿,背銀子是小事,咱不提。”


    “噢!那提什麽?”鬼人隨口一問。


    苟悅悠依舊微眯著兩眼,對鬼人說道:“我們家大小姐她要出嫁呀。”


    鬼人知道苟悅悠的意思。心想,不好,這老家夥或許早已預謀好了,今天看我在家裏,主要是衝我來的,現在已經開始挖坑了,得趕快給他截住,要不,他越禿嚕越多,我可千萬別上了他的當。他找個話茬往外擋著:“我這裏隻拉馱子,不抬轎子,這事與我無關。”


    苟悅悠一聽,不幹了。噢!在你這兒住了好多月,你就一句無關就行了。沒那麽簡單,我就是拚了命,也要把這門親事給搞定。他在為自家大小姐白羽情著想,因為他知道她很倔強固執,如果鬼人一推再推此事,怕是白羽情精神上受不了。他今天也不知哪來的膽子,立刻就和鬼人頂上了:“怎麽無關?是不是你把她抱來的?”


    “啊……”鬼人獨眼冒火,有口難辯……


    苟悅悠還不算,指著桌子上直到現在還沒收起的銀子說道:“她把嫁妝錢都帶過來了。怎麽的?你想反悔?白家雖比不上源江城的大富豪,但在苟家店,那也是大富戶。嫌少,我再回去拿。”


    由於是關於婚姻上的事,鬼人是既不能和人家上火,又不能對人家冒煙,此事對於他來說,很是棘手。他這個頂天立地傲視大江上下的硬漢子,此時,竟然搓起了手。麵臨難題,隻好緩了緩說道:“我歲數大了,不想娶女人。”


    “那不行!除了你,她再嫁誰去?”苟悅悠是咬定鬼人不放鬆,態度極其強硬,緊追不舍,不給他留有一點的緩和餘地。


    “唉!她怎麽就粘上我了呢?”鬼人用手拍著頭上的黑皮麵罩。


    “因為你替她報仇,把那個山寨王殺了呀。”苟悅悠一副小有得意的樣子,輕輕笑著,還用手指輕輕點了幾下桌子說。


    鬼人這個後悔呀,他現在恨不能把那個山寨王再給複活過來,這樣此事就與他無關了。誰願意殺,誰就去殺,反正他是不去了,給多少錢也不去!鬼人已陷入推脫不掉的困窘之中,實在無法脫身,就想先拖延一下時間,把這逐漸升溫的事情變涼,因自己那份大業亟待完成,不能在女人這裏浪費時間。主意已定,就說道:“你先把這些銀子拿回去,把她也領回去,我五年後再去娶她。”


    “五年後?不行!五天後,要娶就快點,我先把銀子拿回去,五天後隨人再拿回來。”苟悅悠果真從椅子上起身,把放在炕上的包袱給解開,將那些白羽情的冬裝都整齊地放在炕上。然後,用那空包袱把那些銀子仔細包好。


    鬼人看到銀子被苟悅悠包在包袱裏,雖然有點舍不得,但這些銀子他是絕對不能要的。可萬萬沒想到,就在把銀子和白羽情送出去的同時,一個更大的問題卻接踵而來,立刻擺在麵前。他根本沒預料到事情發展得如此之快,被苟悅悠打了個措手不及,竟然讓他五天後就娶白羽情。一向是語壓群雄言驚鬼神的鬼人,此時也有些小慌亂,連聲說道:“不忙,不忙……”


    “你不忙不行,我們忙。五天後你不去花轎接人,我們就用花轎把新娘子給你送來。我們也不回苟家店了,就去源江城先住下等著,多準備點嫁妝,從這兒來近。”苟悅悠現在可不管鬼人怎麽想,他一切目的就為白羽情著想,想讓白羽情早點把婚結了,以免她長時間住在鬼人這裏沒有名分太難為情。


    “不可!不可!萬萬不可……”鬼人現在徹底被苟悅悠的這個又黏又深的陷坑給困住。不管你怎麽說,這苟悅悠他就是不聽,非一意孤行下去,強了個死!


    “按理說,我以後也算是你的長輩,有幾句話要和你念叨念叨。你先在家裏忙活,忙活,把那露天的破房子修好。別省錢,該花點銀子了!”苟悅悠把那包袱背上,眼睛看著依舊坐在那裏的鬼人。說完後,就邁步向外麵走去,


    鬼人是既火不得,又怒不得,現在隻有氣,而且是氣壓胸腹,還無法尋到目標往外發泄。‘唉!’長歎一聲,腦子裏就出現了短暫的眩暈狀態,加上這些天來思慮瑣雜,幾乎徹夜難寐,身心較疲憊,即刻獨眼一黑,就趴在桌子上……


    “你忙……就別送了……”苟悅悠回頭看著伏在桌子上的鬼人說。心裏想,裝什麽呀?都是男人,誰不知道誰呀?人之常情的事嗎,這種事往往心裏想的和嘴上說的是兩碼事,別看你遮遮掩掩推三托四的,要是懷裏真抱上我們家漂亮水嫩的大小姐,不把你樂得顛了餡才怪呐。


    苟悅悠現在心情無比輕鬆,費盡口舌,總算把大小姐的婚事搞定。他走到這冷風撲麵的院子裏,抬眼看著正打掃馬棚的豐明燁和白羽情。他臉上掛著極其舒展的笑容,並略顯幾分得意之態,開口說道:“行了,大小姐,活留著他們幹,咱們走吧。”


    白羽情沒看到鬼人跟出來,心裏有些疑慮。她站在那裏微微愣了一下,然後就問苟悅悠:“上哪去?”


    “源江城呀。”


    “去源江城幹什麽?”白羽情被苟悅悠說得有點糊塗。


    “嘿嘿!他同意娶你了,我們去源江城買一些必備的東西,五天後,你就嫁過來。咱就別回苟家店了,那兒路太遠。加上雪地路滑,不方便。”苟悅悠一臉得意樣,站在院子裏的草垛邊上,對著馬棚邊上手裏拿著掃帚的白羽情說。


    白羽情被這話說得有點害羞,畢竟是大姑娘出嫁第一次。她低著頭,緩緩向院子裏走。臉上已是一片紅紅的羞暈……


    短暫的變化,令豐明燁很是萬分驚愕。哎呀,可真夠真快的!這苟悅悠不愧是個大長舌,竟用舌頭把那個不近女人邊的師父給說倒了。佩服,太佩服了!你簡直就是神呀,我給你跪在地上磕三頭,我都願意。他又看了一眼,臉上霞暈愈來愈濃,數步遠站在院子裏麵向他觀望的白羽情。呀!師娘!再過五天你就是正宗的師娘了。他趕緊向馬棚裏麵跑了過去,解開那匹從苟家店帶來的白馬,備好鞍、鐙牽過來,將韁繩遞給白羽情。


    苟悅悠也早已走到馬棚裏,解開自己那匹馬的韁繩,上好鞍、鐙後,牽到院子裏,並爬上馬背,騎在馬上等著白羽情。


    白羽情接過韁繩後,先是看著這幾個月來自己在這裏住的屋子,目光遲疑了一小會,又將目光投向那幾個她和豐明燁一捆捆幹草垛起的大草垛。然後,在豐明燁的幫助下騎到馬背上。她臉上的紅暈還未散盡,望著眼前的豐明燁,輕輕擺了下手,小聲地說道:“姐去源江城,給你帶好東西回來……”


    豐明燁搖了下頭。心想,這個姐字在你身上從今天以後就再不會出現,我以後要叫你師娘了。嘿!有意思,師娘!他默不作聲,隻是用眼光目送著這個數月中朝夕相處的姐姐。


    事已至此,大局基本已定,苟悅悠不想在這裏耽擱時間,想盡早到源江城去準備些繁瑣的出嫁用品。他一抖馬韁繩,便催馬趕到遲遲慢行不斷回頭觀望的白羽情前麵,兩匹馬就一前一後踏著厚厚的積雪向前走去。


    原野曠空遼寂,遠山靜若處子,高空的數塊白雲在西北風的吹拂下,向東南飄滑著,在時隱時現的陽光下,大地是一片的潔白。隨著兩匹馬的不斷前行,在通往源江城的小路上留下了幾趟交錯疊亂的蹄痕。兩個人影也越來越模糊,並且在不斷縮小,直至消失在目所不及的茫茫白色之中。


    一個多時辰之後,鬼人才從這極不舒坦的睡姿中慢慢抬起頭,讓苟悅悠吵得渾渾噩噩的大腦,也逐漸清醒過來。剛才由於和苟悅悠爭辯,心裏有氣發不出,加上這段時間出現的各種繁瑣之事,腦子就有些混亂,一時性急,趴在桌子上出現短暫的昏沉,並且隨後又不知不覺睡了過去,不過無大礙,身體未出現不適感。他依舊坐在那裏,腦子裏在仔細分析著,大業與婚姻孰輕孰重,兩者是否存在著相生相克……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後,雙手抱胸,獨眼微閉,終於狠下心來,做出了一個重要決定。也罷!五天後,娶就娶吧!這也可能是天命,也許自己命中應該有這樣的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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