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頌安咬牙往山上跑,她記得這山上有一片淺沼澤,隻要把他們引過去,就能脫困。


    幸而她對益州的大大小小的地方都熟悉,往山上跑的時候倒也不怕,隻是她畢竟沒有一個人來過荒山,難免有些慌亂。


    孟以冬提劍趕上,跟帶著的小廝並成掎角之勢將她合圍起來,“你這死丫頭,叫我捉住,定讓你萬劫不複!”


    他才不到十歲,儼然一個惡魔,聽他的語氣,不知道捉弄殘害了多少人。


    程頌安知道今日討不了好,隻能勉力拖延等海棠和陸輕山來救她,但若真的被這小混蛋捉住,她也不能認輸,拉他同歸於盡便罷。


    “你以為益州是跟你孟家的姓麽?”程頌安眉心微蹙,也不介意這會兒自爆身份,讓他有個忌憚,“我是程閣老家的大小姐,刺史陸大人是我世伯,你若敢對我動手,他們定不會饒你!”


    孟以冬聽了,果然停了停腳步,他這種仗著家中權勢橫行霸道的人,自然會將益州有名有姓的人家加倍留心,程家和陸家倒也不能小覷。


    程頌安見他鬆動,心下稍安,鬆了口氣道:“你爹和我祖父、陸世伯都是同僚,若你傷了我,便是傷了三家顏麵,不如就此揭過。”


    孟以冬聽了,怒火再次升騰,立即想起被她個丫頭片子一拳打倒在地,又重重踩了一腳的恥辱,惡狠狠道:“我管他什麽程家陸家,你敢打我,我必殺了你。”


    他身邊的小廝更是不懷好意地道:“誰知道是不是冒充的,小公子別擔心,咱們將她綁在山裏慢慢玩,誰能知道?”


    孟以冬一聽,頓時喜笑顏開,更加肆無忌憚地朝程頌安過來。


    程頌安深深吸了口氣,指著山下的方向大叫一聲:“陸小九!快來救我!”


    三個人畢竟年歲都不大,被她一喊,都回過頭去看,程頌安便趁著這個機會,用力朝孟以冬的小腹捶了一拳,夾手奪過他的劍。


    孟以冬破口大罵:“小賤人,敢騙老子!”


    短劍在手,程頌安底氣足了許多,握著劍柄,用劍尖對準了孟以冬,冷靜地道:“我勸你趕緊下山,不然割掉你的舌頭!”


    那兩個小廝一時有些害怕自家公子真的出了事,連忙使了個眼色,暗示回去多找些人來,可孟以冬實在是氣極,竟莽莽撞撞地撲了過去。


    程頌安沒有用劍傷過人,不由得一躲,劍身擦著孟以冬的胳膊,劃出一道血痕,她雙手牢牢握著劍柄,眸子透著清冷的寒意:“滾開!”


    那兩個小廝一看孟以冬出了血,頓時覺得大難臨頭,回去怕不是要被家主打死,兩個人再也顧不得什麽,一左一右朝著程頌安撲過去。


    程頌安左支右絀,即便是短劍在手,也不敵他們三人拚命的架勢,在一個小廝又一次不要命地撲過來時,短劍被撞得掉在地上。


    劍一脫手,她便當機立斷朝著山上的沼澤跑去,風在耳邊呼嘯,臉邊被樹枝劃到也渾然不覺,心頭隻剩下一個念頭:跑,快跑,跑到沼澤邊,淹死這幾個小王八蛋!


    但是身後追著的人像鬼一樣,始終離她後心半步之遙,她快他就快,她慢他也慢。


    程頌安忍不住抱頭喊著:“陸小九!陸小九!”


    喊到後來,聲音沙啞,眼淚也跟著不斷落下來,她實在跑不動了,跌坐在山丘上,兩隻手各抓了一把泥土,想要再給他們幾個最後一擊。


    身後的人輕聲一笑:“剛才還不哭,怎麽這會兒哭了?”


    聲音清潤溫和,根本不是孟以冬。


    程頌安的手緩緩鬆開,回頭看去,身後的少年一身紫色羅袍,頭戴八寶紫金冠,正含著笑意看她,手中還拿著她掉下的那柄短劍。


    她朝來路看去,那三人早已不見,隻剩下這個無聲無息跟在自己身後的人,他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也不知道跟了自己多久,簡直如鬼魅一般。


    隻是這個鬼魅長得很是好看,她自認為益州世家子弟大都浮誇,也就陸小九能入她的眼,誰知道這人連陸小九也比下去了。


    程頌安不知道為什麽臉上一紅,忘了害怕,大著膽子問道:“你是誰?”


    崔元卿沒有回答,淡淡反問道:“你一直在喊陸小九,他是你什麽人?”


    程頌安抹了一把眼淚,臉上落下一道泥痕,卻昂著頭道:“你跟孟以冬一夥的麽,要殺便殺,陸小九一定會為我報仇!”


    崔元卿看她大義凜然的姿態,有些失笑,忍不住伸出手為她擦了擦那道泥痕,動作輕柔,聲音卻有些生硬:“你還沒說,他是誰呢。”


    程頌安被他的動作驚到,往後退了一些:“你敢非禮我!陸小九不會放過你,祖母說我日後要嫁給他的。”


    崔元卿的手微微蜷起,避過她澄澈如水的眼睛,把手中的短劍遞給她道:“那幾個人不敢再來了,你自己能下山嗎?”


    程頌安一怔,他是要放自己下山?孟以冬是他趕走的?他是來救自己的?


    她不確定地接過短劍,緩緩抽出來放在身前,對他不甚信任:“你先走開。”


    此時的程頌安已沒了看向孟以冬的惡心和鄙夷,也沒有跟他們對峙時的冷意,她的目光充滿不解和好奇,卻保持了警惕,猶如一頭剛剛下山的小豹子。


    崔元卿心尖上那種顫動再次襲來,為讓她放心,他緩緩轉身,朝著山下的方向走去。


    程頌安這才相信他的確是救了自己,舒了一大口氣,朝著崔元卿的方向大聲道:“大哥哥,我叫雲黛,多謝你救我!”


    崔元卿的腳步一頓,想要回頭,但又生生忍住了。


    程頌安見他沒回應,微微有些失落,抱著那把劍起身,剛邁出一步,山坳裏突然傳來一聲野獸的嗷叫,讓她忍不住打了個顫兒。


    崔元卿的步子走的極快,早就不見了蹤影,程頌安心中有些著急,慌不擇路地往下跑著,沒跑幾步,但覺不妙,腳下的土地是軟的,她掉進了沼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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