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辰,華燈初上,京城裏的夜甚至比白日還要繁華,馬車緩緩在街上走著,外麵喧囂聲不絕於耳。


    程頌安看著趴在自己腿上呼吸漸漸均勻的男人,一時有一種錯覺,仿佛他們是一對相濡以沫的老夫老妻,一窗之隔的外麵,世事繁華全都與他們無關。


    過不多時,馬車漸漸停下來,薔薇在外麵輕聲道:“姑娘,鴻宴樓到了。”


    崔元卿立即睜開了眼睛,將腦袋從程頌安腿上抬起來,低聲道:“你去吧,如果今晚聽到什麽、看到什麽,都不必管。”


    程頌安內心隱隱有些不安,忍不住問道:“崔元卿,你要做什麽?你今晚不去江南,很快就會被發現的。”


    崔元卿好看的眉眼彎了彎,他盯著程頌安有些嚴肅的臉,篤定地道:“程頌安,你是關心我的。”


    程頌安白了他一眼,他們是夫妻,他抗旨不尊,惹怒聖上,倒黴的是整個崔家,包括她這個新婦,她能不關心嗎?


    崔元卿見她又要惱,跟著溫聲道:“不會被發現,去吧。”


    程頌安將信將疑地挪動著站起來,卻晃了一下,摔在位子上——雙腿被崔元卿壓了一路,麻的沒有知覺了。猛然一站,像有無數根尖針刺在腿上,麻癢難當。


    崔元卿唇瓣動了動,似是想笑,伸出一隻手將她兩條腿彎都握住了。


    程頌安連忙往後撤,但腿上麻木,一動就又痛又癢,弄得她又想哭又想笑:“崔元卿,你別不要臉。”


    崔元卿無奈地看她一眼,另一隻手在不知道是什麽穴道的位置上推拿幾下,那些痛麻癢的感覺便消失不見了。


    隻是那種麻癢的感覺從腿上似乎轉移到了耳朵上,原來他不是孟浪,程頌安誤會了他,連忙將腿從他的手裏抽出來,彎腰下了馬車,再沒看他一眼。


    腳剛落地,立刻有小廝上前來:“給夫人請安,咱們王妃已經在樓上等著了。”


    程頌安回過頭去,見馬車被車夫趕著去了鴻宴樓專門用來給貴人們停放馬車的院子,便轉身跟著小廝進了樓中。


    甫一進門,小廝便退下,兩個丫鬟接替引著她到三樓的一個極雅致的包房,紅羅站在門邊等候,一見人來,立刻上來拜見,程頌安這才隨著進了房。


    房中襄王妃臨窗而立,在向下瞧著什麽。


    程頌安上前行了禮。


    襄王妃連忙轉身道:“崔夫人不必多禮,快來瞧瞧,你家崔侍郎的船就要離京了。”


    程頌安感到奇怪,崔元卿的船,不該早就開了麽?她不敢露出情緒,笑著跟著走到窗前,向下看去。


    鴻宴樓傍著山水而建,站在樓中,能將京中大運河的碼頭看的一清二楚。


    此時碼頭燈火通明,張燈結彩掛了許多燈籠,將一艘大船照的無處遁形。船上的甲板上站著一個身穿白色袍衫,遺世獨立的男人,儼然便是崔元卿。


    程頌安隻看一眼,臉上的笑就僵住,慢慢消散掉了,隻覺得心跳如鼓。盡管那人的裝扮和樣子與崔元卿分毫不差,但她也知道那不是崔元卿,而是那個人,是那日在街上負劍獨行的青衫俠客。


    他,竟是在為崔元卿做事!怪不得崔元卿會說,他不去江南,也不會被發現,有這樣一個刻意打扮後幾乎與他一模一樣的人代替他,那些不熟悉的人根本辨別不出。


    前世難道也是那個人代替崔元卿去的江南麽?那崔元卿留在京中的目的是什麽?而剛才他說的那句“今晚聽到什麽、看到什麽,都不必管”又是什麽意思?


    程頌安隱隱覺得有些不好的預感,今晚定會有大事發生。


    “哎呀,是我的不是。”襄王妃推了推發呆的程頌安,怪道,“我原以為你不好出門,特特把你請出來,送一送你家崔侍郎,沒想到反惹你傷心,該打,該打!”


    程頌安連忙笑了笑:“王妃哪裏話,我在家左右無事,早想著出來逛逛呢。”


    襄王妃招手讓紅羅抱了盛著尺玉的籃子,自己接過來掀開了紗蓋,對程頌安道:“瞧,尺玉再過一個月便生了,到時你去我們府上,親自挑一隻好的。”


    那尺玉比之前見的胖了許多,尤其是肚子鼓成一團,許是懷了崽兒,看人的時候十分戒備,喵嗚喵嗚的叫聲也像是在威脅。


    程頌安怕惹得它發狂,也不敢碰它,隻離得稍遠站著看,與襄王妃不住詢問養貓兒的一些事宜。


    正談的高興,紅羅指著下麵問道:“王妃來看看,那不是玉姑娘?怎麽身邊隻跟了一個丫頭來了碼頭?”


    襄王妃和程頌安一同起身,往窗外看去,果不其然,段珠玉一身火紅的石榴裙在燈籠的映照下,也是十分惹眼。


    她身邊隻帶了一個丫頭,正癡癡望著開拔出航的大船。


    程頌安心頭一跳,之前一直不理解的事,豁然開朗。段珠玉喜歡的不是崔元卿,是那個人!怪不得今生初見崔元卿,她並沒有十分在意。


    前世,她跟崔元卿起初並不認識,第一次見,是次年他從江南回來,一襲白袍立在船頭,讓站在鴻宴樓上向下眺望的段珠玉一見誤了終身,她將崔元卿當成了那個人。


    襄王妃道:“就是玉兒,紅羅,你親自下去,著人將她帶上來,碼頭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也是她一個世家小姐該去的?”


    紅羅應了一聲,又道:“玉姑娘看起來像是找人的。”


    襄王妃道:“別渾說。”


    程頌安餘光看到襄王妃說這句話的時候,眉間似乎有些憂慮,往她的這邊偷偷看了一下。


    她忽然明白了,襄王妃根本就不是邀她來看貓,也沒什麽要事相商,而是專門讓她來看到這樣一幕的。


    前世,段珠玉癡戀崔元卿,鬧得滿京城都知道,襄王夫婦隻稍稍象征性阻止了一下,之後便也隨她,那個時候,程頌安跟襄王夫婦並沒什麽交情,隻覺得他們太過寵愛段珠玉,竟不惜讓劉妃給崔家暗中施壓。


    現在看來,更多的是襄王夫婦在促成此事,借此籠絡崔元卿,段珠玉自己未必真心想做平妻。


    帝王之術,所有人都是他們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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