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也見了鄭濟,他卻說他是沂州人。”


    程頌安想起崔元卿當初那句不鹹不淡的話,腦中轟然,原以為當時隻是隨口詐她一下,如今看來卻像是有意為之。


    他一早就懷疑自己根本不認識鄭濟,他甚至一早就察覺出自己在提醒他這場科舉必有舞弊!


    程頌安再次提醒自己,即便同崔元卿之間的關係好像同前世發生了變化,程挽心也已經定下婚事,但崔元卿本質上還是那個叱吒朝堂的政客,若重生這件事讓他看出端倪,迎接她的不知會是什麽樣的禍患。


    晚間,崔元卿下了衙,換了身家常衣服與程頌安吃著晚飯,似是無意中說到一般:“夫人上次所說代州鄭濟,文章寫的一般,此次取士名單之中,並無此人。”


    程頌安四平八穩地吃了口菜,也不以為意:“我也是聽聞,許是底下的人誇大了,原也沒什麽。”


    崔元卿不置可否,又道:“這次科考第一場題目是,不加賦而國用足,其害乃甚於加賦論,若夫人來答,該如何切題?”


    程頌安手中的筷子停了下來,不可思議地看著崔元卿,這個前世對自己一年到頭也說不上幾句話的人,居然會跟她談科考?


    她保持著謹慎,搖頭道:“大人說笑了,我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麽。”


    “你倒自謙,這麽看低自己。”崔元卿像是聽到笑話一般,接著道,“解元蘇執的觀點,深的我心。他言蓋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財,取天下之財,以供天下之費。自古治世,未嚐以不足為天下之公患也,患在治財無其道耳。”


    程頌安剛送到嘴邊的菜掉在碗中,一時間難以掩飾自己的震驚——這些可都是前世鄭濟的觀點,襄王即位之後,重用鄭濟,青苗法的變革就是基於這個觀點來實施的。


    她慌亂地端起飯碗來繼續吃了一口,用以緩解自己的失態,而後笑了笑:“大人別掉書袋了,跟我說這些,無異於對牛彈琴。”


    但她的表情早就落入崔元卿的眼中,他盯著她的臉,淡淡道:“是麽?”


    程頌安也沒心思再吃下去,便放了碗筷,用帕子沾了沾嘴角,起身道:“我在閨中時就兩耳不聞窗外事,大人不是不知,今天怎的隻跟我談這些?我做不來紅袖添香的雅事。”


    崔元卿慢條斯理繼續吃著,動作一貫的優雅,隻是語氣已經不如剛才隨意:“我對夫人的從前,也不甚了解,夫人有幾多秘密,我也未可知。”


    程頌安心中一慌,崔元卿讀聖賢書,篤信子不語怪力亂神,他難道會懷疑自己是重生之人?這絕不可能。


    略一冷靜,便明白了,鄭濟或是蘇執,都是他的人,寫文章的人叫什麽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將觀點呈到聖人麵前,顯露出才華,掀開這場舞弊案。


    崔元卿想探究的秘密是,她是從何得知這些的。


    她坐到一邊的貴妃榻上,強自鎮定道:“我能有什麽秘密?我隻有這四四方方一片天空,不似大人,有廣闊天地可為,便有秘密,又能如何?”


    崔元卿臉上表情有些寡淡,辨不出他有什麽樣的情緒,他隻是平靜地將碗筷放下,讓人撤了下去,人跟著坐到貴妃榻的另一邊。


    “守著秘密,”崔元卿頓了一下,“就得承受代價。”


    程頌安心頭一跳,抬起頭,直直回望過去,看著他的眼睛道:“那你呢,你付出什麽代價了?你早就認出了那條絡子是你的,你送了人,為什麽不告訴我?”


    崔元卿一怔,隨即微微一笑:“從前的事,我大都記不清了,哪裏記得一條絡子。”


    程頌安冷哼一聲:“怎麽,你能隨意誣賴我跟陸輕山有私情,我拿著一條陌生男人的絡子,你便能不在意了?若不是你早就認出來,定會將我休了。”


    崔元卿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霾:“我認出了又如何?這的的確確是我的東西,為何到了你的手上?是要這麽質問你麽?我早說過,不和離,不休妻,你若沒有做出出格之事,我都不與你計較。”


    程頌安眼中一紅:“所以,我有秘密,又怎樣?我礙不著你什麽。崔大人,你心中有別人,又不肯放了我,或許別人能忍,但我程頌安偏不,我偏要公平!”


    說出前世死之前的憋屈,讓她覺得無比暢快,眼淚怔怔落下,也不知道是委屈,還是情緒有些失控導致的。


    崔元卿臉色鐵青,手緊緊抓著貴妃榻上的迎枕。


    程頌安冷眼看著他的動作,接著道:“我心裏有過他,但也隻是放在心裏罷了,相較而言,我沒有你卑劣,崔大人。”


    “若是別人也就罷了,你愛娶誰,愛將誰放在心上手上的,我並不在乎,可這個人不能是我庶妹!”


    崔元卿將迎枕摜在地上,臉上陰沉的可怕,他一步步走近了,捏起她的臉頰,沉聲道:“這些話,連同你後悔嫁我那句,我永遠不想再聽第二次!”


    程頌安也不掙紮反抗,就倔強地瞪著他,一字字道:“那以後就別試探我,還有,別為難他,是我在一廂情願。”


    崔元卿的眼神從憤怒到不甘,再到接受,平靜,仿佛是刹那間的事,他緩緩鬆開手,轉過身子,冷冷道:“那你也要保證,不動她。”


    程頌安麵無表情應了一聲:“放心吧,隻要她不來害我,我自不會為難她。”


    崔元卿擰眉冷嗤:“她怎麽可能害你?連陸輕山都知,你自幼何等霸道,又是府中唯一嫡女,就連嶽父,也事事以你為先,你的姊妹兄弟,誰敢害你?”


    她幼時再霸道,也不曾不占理就去欺侮別人,更何況是自家姐妹,從她回京之後,便違背本心學著做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對家中姊妹一向嗬護,什麽時候如他所說一般?


    而且,這樣的話,他不止說了一次,程頌安隻覺得有些可笑,她蜷起雙膝,將頭放在上麵,頹然道:“我累了,不想同你說什麽了。”


    崔元卿動了動唇,還未說出話來,程頌安又接著道:“既說開了,也不必假裝維持體麵了,便隻在兩家老人麵前做個樣子罷了。日後,大人還睡西間,我睡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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