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笠沉吟片刻,字斟句酌道:“現在烈火金赤烏精銳盡在西線攻略徽、吉,蘇謁、二羅無法抽身,席方和劉袞的軍隊都動彈不得,此時撩撥瀘州,實屬不智。”


    寧霜道:“雲州又不是隻有這幾支能戰的部隊!隻要有夫君在,多少精兵強將不是信手拈來!不是還有莫湘麽?這可是個不敗的女戰神哩。”不知怎的,說起莫湘,寧霜的聲音裏就帶上了淡淡的酸意。


    陳笠搖頭道:“瀘州傾力而來,雲州卻還是一團散沙,戰爭未起,勝負就已定了。”


    寧霜驚訝道:“不可能!當初庫狐和迷齊幾十萬軍隊不也沒討得了好去嗎?何況夫君的聲望現在正是如日中天……”


    陳笠好像隻剩下了搖頭這一個動作,道:“當初庫狐、迷齊人除了搶奪財物殺傷人命,可曾搶過土地?可曾想過吞併雲州?所以他們來的人數再多,也不過是一群強盜,他們目光短淺,當感覺到得不償失的時候,自然就會退卻。瀘州就不同。趙揚這次來,是要命的。士兵在為保自己的性命的時候和替別人打仗的時候戰鬥精神是不一樣的。”


    寧霜凝視他半晌,仿佛在掂量陳笠的話到底有幾分可信,末了忽然笑起來道:“如果雲州敗局已定,將軍還能在這裏坐得住?矇騙我一個女人家,好有意思麽?”


    “我像是在開玩笑麽?”陳笠譏諷地反問,“趙揚來了,我們這些底下人不過是換個主子,夫人和二公子會是什麽下場?”


    寧霜垂下眼簾,好像怕泄露心裏的思想,低聲道:“你騙我。雲州絕不會戰敗。吳憂不會敗!要摧毀這個人,隻能由內而外,沒有任何外來的敵人能打敗他!沒有人!”情急之下她不再客客氣氣稱呼吳憂作夫君,而是將名字給喊了出來。


    “果然是你要謀害主公麽?”陳笠霍然起身,聲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寧霜臉色霎時間就變得雪白,所有血色都退得幹幹淨淨,她仰視著陳笠,眼神迷離,細密的銀牙幾乎要將嘴唇咬出血來,那話語仿佛從牙縫裏擠出來似的,“我不會謀害他,我怎麽會謀害他!他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敵,但也是我兒子的父親!我還要他給我們遮風擋雨,還要他給我兒子留下一片大好基業。你說的對,雲州覆滅,我的家族會因此而毀滅,還有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兩行眼淚順著她清麗的麵龐流了下來,她猛地低下頭,話語截然而止,似乎強行壓抑住那洶湧宣洩的感情。


    “嗤——”見到寧霜痛苦地樣子,陳笠竟是發出一聲冷笑,而這一聲嗤笑竟是比什麽靈丹妙藥都管用,寧霜幾乎立即就恢復了冷靜。陳笠還有更冷的話等著她,“智計過人的寧夫人竟如此容易衝動麽?”他鷹隼般銳利的眼睛盯住寧霜,整個人仿佛化作了肆無忌憚攫取食物的猛禽。寧霜被他盯得心中凜然,方才略有放鬆的警惕之心立刻重新提振。


    “將軍莫要譏笑,妾身失態了。”寧霜氣勢上落了下風,說話已是不覺用上了謙稱。


    “我不管你那些齷齪心思。”陳笠用差不多是傲慢的語氣說道,“我隻要一樣東西——瀘州趙揚的項上人頭!”


    寧霜慘白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道:“將軍說笑了,我哪兒有那個本事呢?”


    “你有。”陳笠十分肯定地說道,語氣是不容辯駁的。“我知道你不怕死,說實話我也不在乎你的死活。不過你不會不顧二公子的死活。我可以明確告訴你,隻要我一句話,你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會失去意義。”


    聽著陳笠冷酷的話語,寧霜從內到外都被震撼了,怪不得這人能在短短時間內就成為吳憂的第一謀士,可笑自己以前居然以為他的特長是在民政方麵,原來在他銳利的目光下一切都無所遁形,這人的才智隻怕還在她最忌憚的陳玄之上。但聽他的語氣,似乎連吳憂的安危都不甚放在心上,寧霜實在猜不透他想要的是什麽。當瀘州大軍洶湧而來之際,當他親口斷定雲州會戰敗之時,他竟然就這麽大言不慚說要趙揚的人頭,他的胃口難道比她寧霜更大?尤其讓寧霜不能接受的是陳笠話裏那赤裸裸的威脅,這本不應該出自於一個有深厚涵養的文士之口。


    “你……究竟是誰?”寧霜幾乎是顫抖著問出這句話。


    “陳笠陳子魚,大周軍師將軍。夫人還有什麽疑問嗎?”


    “我如果做到你的要求,我有什麽好處?”


    “我不會幹涉夫人下一步的計劃。”


    “僅此而已?”


    “夫人還要什麽?要我去揭發陰謀,誅殺寧氏?”


    “不……不是,但……”寧霜此時心中異常煩亂,就如同費盡心機哄來一個客人,準備將這客人算計入彀,不想客人卻反客為主,反將主人死死吃住,眼角冷不丁瞥到吳語,一想到這等生死攸關的機密大事被這女孩子聽了個十足十,她幾乎驚跳起來道,“你……就不怕吳語泄密嗎?”


    “泄露給誰?她的老主子阮香還是新主子吳……主公?吳語,你說呢?”


    吳語有些驚恐地望了兩人一眼,溫馴地低下了頭,似乎在用行動表明自己絕不會“泄露”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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