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陳笠而言,來到雲州之後所經歷的一切都讓他目不暇接。躲在草廬之中指點江山是愜意暢懷,真正時刻麵對一場場生死危機又是一種感受了。生存的緊迫感撲麵而來。現在他能夠理解,吳憂能夠在雲西闖下偌大名頭,至今屹立不倒,付出了多少鮮血和汗水。


    “此戰一開,聖武關以北就是一個不死不休的局麵了。”吳憂似乎並沒有將眼前的危機當成一回事,他想的更為深遠。陳笠從他眼中看不到一點畏縮,吳憂雙目神采湛然,躍躍欲試。即便吳憂幾個親衛也是毫無懼色。陳笠不禁感嘆,雲州不愧是與靈州齊名的出天下精兵之地,隻看吳憂部下將士就可見一斑。


    “主公,如今我大軍在外,即便莫將軍回師,兵力也不過雲州軍的一半,若等席將軍領軍回國,還需數月,雜胡義從經過兩次徵調,戰士已然不多,若是強行徵調,隻怕變生肘腋。沃城新殘破,不足備禦。為今之計,不如暫避雲州鋒芒,將行轅遷至小月氏城。”陸舒躺在擔架上來提建議,吳憂也不禁動容,陸舒長長地喘了口氣,又道:“莫將軍大軍屯於小月氏,兵馬糧草齊備,倚城而戰,未必怕了雲州軍隊。再者,張氏現在精兵盡集於徽州,未必有意在雲州啟釁,隻要主公上表讓之,唐公必使人撤雲州之兵。是以敵軍行險貪功,其勢洶洶,卻必不能久持,請主公深思之。”


    吳憂頷首不語。陸舒的應變舉措不能說不恰當,隻是太保守了些,隻是等待敵軍兵疲力盡,抑或是張靜齋發慈悲撤回兵馬,這不符合吳憂一貫的用兵方略。更何況,吳憂還有私心,自從攻滅寧氏,他已經有足夠的實力一統雲州,隻是仰仗張氏支持還多,又苦無開戰的藉口,如果這次能趁機殲滅雲州軍主力,那麽在張軍主力回師之前,雲州四城必將納入自己的控製之下!隻是這種意思隻能意會不能言傳,更何況雲州官軍不同於迷齊人,張家挾持天子,擅專征伐,名正言順,一個處理不好,就會偷雞不成蝕把米,若是引動張靜齋以大軍精銳來討伐自己可就太不劃算了。雲西底子太薄,還沒有與張靜齋抗衡的實力。


    吳憂沒有說話,一旁倒是急了曲幽之,他年齡雖然不大,這幾年跟隨呂曉玉阮香等人,每日接觸的便是來自四麵八方的情報,論見識他遠勝過同齡人,聽了陸舒的話,曲幽之道:“師父,此策太緩,將希望寄託於張靜齋命令張瑞符退兵,變數也太多,而且如果我們不能狠狠教訓一下雲州軍隊,隻怕張靜齋也樂於看咱們的笑話。更何況,雲西現在哪一寸土地不是一刀一槍拚回來的,指望別人的仁慈,不如靠我們自己。”


    吳憂激賞道:“此言甚壯!然則可有策退敵?”


    曲幽之看了一眼陳笠道:“子魚先生久負盛名,必有建策,小子就不現醜了。”


    陳笠見曲幽之抬出自己,很有些取巧之嫌,不過現在也正是自己表現的時候,如果能立下這建策第一功,任雲西多少人才精英也不敢看輕了自己,當下整理思路,緩緩言道:“現在主公雖然兵少,卻絕非無所作為。我們先說兵員。對待各胡部誠然不可過苛,卻也不可使之置身事外。老夫有一個計較,這羌胡之人多信西古斯教,各部大都有過護教兵這一名號,主公是雲西之主,雲西地域也是西古斯教主要活動區域,雲西對這西古斯教一向放任自由,現在不妨遣人往說西古斯教教主長老,許他們些好處,以西教名義召集各部勇士護教,可得兵若幹。再者,主公可以趁此機會將草原上那些自由的阿拉特召集在一起,這些人沒有土地和牛羊,往往成為馬賊和土匪的主要兵源。最後,雲西與趙揚交好,何不遣一善辯之士,前去瀘北,遊說那趙揚一起出兵。雲西固然缺乏攻城的手段,瀘北可是不缺。隻要咱們轉入反攻,雲州四城是咱們必取的!”


    陳笠曾與吳憂不止一次地長談,對於雲西各種情勢洞若觀火,尤其對於吳憂的種種心思把握極準,因此這番話竟是說到了吳憂的心坎兒裏。


    “萬萬不可,主公。”陸舒強撐著道,“現在席方軍有九萬人,莫湘部屬不下三萬,哈迷失所部也有萬人,各地駐屯軍還有上萬,雲西全軍已達十四萬人之眾,去年至今,大戰連綿,百姓尚未撫恤,本部軍士餉銀隻支付了三個月,雜胡義從的賞錢少說也需三十萬兩銀,而我們連一兩都還沒有付,這是萬萬省不得的一筆支出……子魚先生的意見並非不好,然則再徵兵、借兵的話,咱們實在是沒有這筆錢糧了!”


    吳憂一呆,他沒有想到雲西財政已然惡化到如此地步。其實隻要想想,雲西自從剖符授印以來,就沒有過不打仗的年頭,就算原先有一點點底子,也折騰地幹幹淨淨。要不是吳憂這次從清河那裏借來巨款,吳憂的雲西都護府將成為第一個因為沒錢而垮台的政權。


    “其實,也不是全無辦法,”陸舒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幾家銀號還願意借錢給咱們,隻是這利息高得嚇人,並且要以雲西將來五年的稅賦作抵押……”


    “這群吸血鬼!”吳憂恨恨地罵道,他緊緊皺著眉頭,這些商人固然唯利是圖,但信用還是靠得住的,現在他明明知道借錢是飲鴆止渴,但如果沒有辦法賺到大筆錢財的話,還是隻好被他們盤剝。先前滅寧氏所搶掠到的戰利品,現在已經花用完了,打仗、建城、商貿、百工,哪一樣都像填不滿的窟窿,將雲西那一點點可憐的收入吸得幹幹淨淨!但吳憂卻是不敢不留下那麽一點點私房錢,以備不時之需,就算這筆錢,也不是在吳憂自己手裏,而是交給了張穎打理。說起來也可憐,他從清河回來,想偷偷給莫湘、莫言愁帶點禮物什麽的,還得轉彎抹角讓清河的人付錢。相比之下,曲幽之這個徒弟花錢大手大腳,顯然從沒有過過苦日子,這真把吳憂眼饞的夠嗆,這孩子,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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