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是關於海防的。因為沿海剛剛遭受過一次巨大的海難,蠍盜猖獗,王師鎮壓不利,屢遭敗績,隻好退而求其次,準備在淄州、靈州沿海重要關口修建海防衛所,並請朝廷設置靖海校尉、揚波校尉等海防軍職以及一係列的輔助官職。奏章中詳細描述了因沿海海寇作亂人民深受荼毒的情形,聞之令人髮指。


    奏章讀完,大堂上一片靜悄悄的,文武都沉默著,琢磨著這道奏章的含義。若是周王朝還是原本的那個強盛帝國的話,這道奏章不過是地方請示中央的極為普通的一道奏章,但是誰都知道,阮香和大將軍誓不兩立,一得機會就相互拆台的,明爭暗鬥沒有一天停止,如今阮香遞上這麽兩份奏章,看來得好好揣摩一下她背後的目的了。


    張靜齋等了半天,發現居然沒人說話,心中惱怒,冷冷地哼了一聲。


    堂上眾人見大將軍發怒,更是噤若寒蟬,唯唯諾諾,唯恐說錯話。其實也難怪他們不敢講話,如今雲州大亂,精兵猛將都被蘇平調入雲州作戰,幾個足智多謀的謀士也先後進入雲州出謀劃策,聖京現在兵力空虛,人才匱乏,剩下來的這些人才幹出眾的實在不多。而且大家都知道大將軍最近正為雲州的事情煩心,脾氣暴躁易怒,據說最近幾個品級不低的官員都被大將軍毫不客氣地打了板子,他們這班人更是擔心說錯了話觸了大將軍的黴頭,所以一個個都小心翼翼,有什麽想法也不肯說,都在觀察別人的神色。


    張靜齋正待發作,忽然一人出列,對張靜齋深施一禮,道:“石川見過大將軍。”


    張靜齋視其人,乃是聖京名士,姓石名川,原居白郡太守之職,因為治理地方有功,被張靜齋召回京城擔任光祿大夫,其人年近六十,樸實敦厚,是個人人敬重的長者君子,隻是有時候過於迂腐執拗些,一向不怎麽招人喜歡,可以說並不是個心思靈巧的人物,居然是他站出來說話,實在不可思議。


    張靜齋臉色稍霽,道:“石先生必有以教我。”


    石川道:“對於海衛之事,下官是不懂的,若是說到興修水利,下官倒是可以說上兩句。請大將軍相借圖本,下官參照則個。”


    張靜齋聽了他的話,眼前一亮,心想這石川是以精擅內政聞名的,要說對於農事、水利、商賈等方麵的知識,在場的人裏邊的確是再也沒有比他更有發言權的。阮香關於建海衛的奏章還可以理解,但是那道關於水利的奏章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現在諸侯紛爭,正是要緊時候,阮香提出這個水利方案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若是實行無疑等於捆住了她自己的手腳,實在可疑。他是絕對不信阮香會乖乖將自己的弱點展示給他看的。


    石川接過圖本,剛看頭一眼就顯出沉迷的樣子,這一看居然看了好半天的功夫。他臉上的表情更加奇怪,一會兒驚奇,一會兒狂喜,最後則是痛哭流涕,“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對張靜齋稽首再拜,卻說不出話來。


    堂上文武無不驚詫莫名,張靜齋大驚道:“先生何故如此?”


    半晌,石川才止住悲聲,無視堂上眾人的目光,絮絮叨叨道:“下官觀看此圖,勾起一件心事。下官家境殷富,少時不服父母管教,弱冠之時就立誌遍遊天下山水,浪蕩二十餘載,散盡家財,父死母葬,都沒能在跟前盡孝道,可謂逆子一個。”


    張靜齋不知道這老頭兒忽然這麽大發感慨是為著什麽,也想不明白這和阮香修運河有什麽關係,看起來老頭兒是年紀大了,腦子也糊塗了,這麽些人計議大事可沒功夫聽他這麽嘮叨,本想直接斥退他,不過看在他年紀這麽大了,卻不好去為難他的。張靜齋自己雖然耽於行伍多年,沒受過多少教育,言行鄙陋,但是卻最恨屬下不知禮儀。最近本來心情就不太好,被石川這麽一哭,雖然沒有發作,臉色卻也好看不到哪裏去。


    這時候旁邊閃出一人,直指石川罵道:“虧你也是多年為官之人,廟堂之上,豈容你這般不識進退禮節!如此失儀,還不速速退下!”


    張靜齋一看其人,乃是侍郎隋吉,此人擅長填詞作曲,倒也有點歪才,隻是生就一副媚骨,人品讓人十分不齒,此刻雖則在氣勢洶洶指責石川,一對老鼠眼卻老是偷偷瞄著張靜齋的臉色。見是他跳出來,張靜齋心中憑添幾分煩惱,臉色越發不好看了,不耐煩地道:“隋侍郎退下,讓石先生把話說完。”


    隋吉一看張靜齋的臉色就知道自己馬屁拍在了馬腳上,出力不討好,隻得灰溜溜站回本位。


    石川鄙夷地看了隋吉一眼,對張靜齋道:“大將軍容稟。下官少年疏狂,行事不經,卻因此體味到民間疾苦,增長了不少見識。沒能在父母麵前盡孝是我最大的憾事。下官畢生的心願,就是能為百姓多做些事,彌補這個缺憾。說實話,下官這個光祿大夫當得並不安心,下官更希望在地方上做些事情的。這個水利工程,是造福萬民的好事,下官若能在有生之年完成這麽一個工程,死也可以瞑目了。下官觀看此圖紙,還有不少地方需要完善改進,多處關鍵數據標示不全,想法雖好,未免操之過急,若草率動工,後果堪憂。況且此工程如此浩大,實行起來肯定還會有無數實際困難,稍有不慎,就可能成為禍國殃民的根源,輕則民怨沸騰,重則傾覆家國。為靈、淄兩州百姓計,請大將軍準我前往靈州主持這一工程。下官雖然垂垂老矣,經驗尚在,即使不能竟全功,至少敢保證不會引起民變。”話雖這般說,他臉上卻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好像張靜齋已經批準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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