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父親,父親!阮香的心猛地一陣絞痛,頭上冷汗也冒了出來,她慢慢彎下腰,將上身伏在桌上,雖然強忍著,但是大顆的淚珠仍然不受控製地從眼中流下。


    “綺兒!”阮香喚道,一個女孩應聲進來,她看到的是阮香的坐得挺直的背影。


    “給我打盆冷水來。還有,讓人備馬,我馬上要出去。”


    “是!”女孩幹脆利落地應道。轉身就要出去。


    “等等。”阮香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綠扉的事情,我很抱歉。”


    女孩的身體立刻變得僵硬,她平時和綠扉是最要好的姐妹,私交甚好的,不可能對綠扉的發配青城最終死在那裏無動於衷。


    “公主殿下沒有錯,錯的是綠扉。”女孩猶豫了片刻就斬釘截鐵地說道。然後挺了挺腰杆,就一直走出門去了。她的背影同樣筆直。


    第二天再次聽到張轍求見的消息後,阮香當時心情不太好,對於這個老頭子賴著不走有些不耐煩了,沒想到昨天參觀了半天軍營還是沒消耗完老傢夥的體力,看不出來身為文官的他,這把身子骨倒是蠻結實。要不怎麽還能帶著內眷來宣旨呢,恐怕是想出京避一避大夫人的虎狼之威吧。阮香有些惡意地心想。發現自己走神了,阮香馬上警告了一下自己,現在遠沒有到放心的時候啊。不管怎麽想,人還是要見的,阮香整理一下衣飾,示意叫張轍進來。


    張轍滿口誇讚靖難軍如何威武雄壯。阮香聽得都快打嗬欠了。


    張轍估計也是看到阮香不耐煩了,直截了當地道:“下官有要緊事說,請公主摒退左右。”


    阮香精神一振,不是因為這老頭要說的什麽機密,而是終於可以換換口味了。盡管第一次見麵老頭給她留下了還算不錯的印象,不過阮香並不因此就覺得自己應該浪費時間聽這個老頭教訓,她還有不少事情要做。照現在看來,張轍即使不是張靜齋的探子,至少也讓人當了槍使。


    阮香道:“這裏戒備森嚴,都是信得過的人,不妨事的。大人有話直說。”


    張轍看了一眼仍然留在那裏的一個侍衛,堅決地搖搖頭,“不行,此事非同小可,出我口,入你耳,決不可使別人聽到。”


    “哦——”阮香臉上的笑意更加柔和了,“那麽你可以走了,我每天聽到的秘密太多了,已經不需要什麽秘密了。”


    張轍老臉一紅,他被阮香毫不在意的語氣給激怒了,自己冒著生命危險甚至毀去自己一生清譽的危險送上門來,難道就是為了讓這個女孩子這樣踐踏自己的尊嚴麽?他顫抖的鬍子和發紅的臉頰表明了他的憤怒。


    “原來,傳聞中的公主殿下不過如是!不過如是!老朽看走了眼,看走了眼嗬!請聖上原諒老朽的無知無能!”張轍忽然跪倒在地上,麵向北方,重重叩首。


    阮香還真被他弄了個措手不及,忙命侍衛攙起張轍——並非她不想自己動手,那張轍老頭一臉晦氣,吃個飯尚且挑毛病,恐怕這“男女授受不親”更是嚴格遵守的——老人家年紀也不小了,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傳出去別人還以為自己謀殺朝廷大臣呢。


    扶起了張轍,看老頭子額頭都青了一塊,兀自氣得渾身發抖,知道他剛才不是作偽,確是真情流露,阮香不禁收了玩笑之心,讓侍衛退下。鄭重其事地給張轍施了一禮,道:“小香無知,衝撞長者,實在情非得以,請張大人見諒。”


    這番道歉的話說出來,張轍再大的火氣也消弭了,聯想到阮香的處境,其實謹慎些實在無可厚非,自己何嚐不是謹慎又謹慎,試探又試探呢,不料最後還是被這小丫頭給耍了,逼自己把實話先露出來了。盡管如此,張轍還是放下了心頭的一塊巨石,從阮香的態度來看,他的使命看來有希望了。


    “陛下密旨!”張轍重新找回了自信,嚴肅地道,同時從懷裏掏出一卷黃色的絹帛。


    阮香並沒有像應該做的那樣跪下來,隻是將手伸到張轍跟前。


    “怎麽?”張轍有些不解。


    “我自己看好了,張大人如今還要斤斤計較於禮節麽?”阮香道。


    張轍這才會意,將密詔直接遞給了阮香。


    阮香接過詔書,很仔細地看了一會兒,然後叫進來一個侍衛,讓他端來一個火盆,將密旨投了進去,親眼看著它化為了一堆灰燼。阮香這才拍拍手,好像是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任務。


    “您還有什麽話麽?”阮香對張轍道。


    “我?還有什麽話?”張轍一直呆呆地看阮香所作的這一切,此刻才回過神來,他的臉上再次出現了被愚弄的憤怒:“你怎麽敢這樣對待皇上的旨意!”


    阮香很理解張轍的惱怒,她不急不緩道:“同樣的旨意,我接到過兩次,唯一的變化,是上麵的人的名字。上一次的那一道,我也是照此處理的。但是到現在為止,上麵所謂的忠貞義士,已經證明有至少有兩個人是被張靜齋收買的,八月聖京廷議,一十三人被告發謀反,喋血街市,皆是名單上的人,消息是內奸走漏的,這些人都是我大周忠義之士,本來是我靖難軍的有力內應,我一直都避免和他們直接聯繫,千方百計就是為了保護他們。不料如此小心翼翼仍然被莽撞的行動所牽連,惜哉!痛哉!”阮香的眼神沉鬱悲傷,“這一次又是這樣,你是不是覺得我大周的忠臣良將是殺不盡斬不絕的?你就不想著為我大周留下幾條正根?國事就是敗壞在那些自以為是的所謂忠臣的手裏的。”阮香的聲音充滿了惋惜和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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