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州,雁南關。


    作為大周拒南第一道雄關,這裏可謂盛滿了風霜傳奇,當初與東花爭霸天下,雁南關大戰便是分水嶺。


    當初大周國力稍遜一籌,遠不如今日般俯瞰天下,東花想要將其吞並,長驅直入進入紫薇州,結果在雁南關遇到埋伏,十幾名半步仙人戰死關口,三十萬鐵騎死傷殆盡,經此一役,東花元氣大傷,蟄伏於東南,野心隨之灰飛煙滅。


    雁南關還是之前模樣,山壁到處插有箭矢,刀氣劍氣縱橫交錯,到處殘留著昔日傷痕,像是在告誡世人,當年一戰究竟如何慘烈,提醒自己,也為震懾他國。


    今日雁南關又迎來了不速之客,張燕雲率十八騎兵臨關下。


    舉目遠眺,黑壓壓的將士連接天際,仿佛沒有盡頭。


    狐裘裹身的張燕雲坐在馬背,一動不動望著充滿傳奇色彩的關隘,似乎是在琢磨破關之道,眾將習慣了他的臨陣謀劃,將視線放在主帥身上,安靜等待軍令。


    幾萬大軍寂靜無聲,訓練有素的戰馬都在壓抑嘶吼。


    他們都在等候雲帥決斷。


    萬眾矚目之下,張燕雲突然撓了撓屁股,呲牙道:“跑了幾千裏路,全是他娘的水泡。”


    令人忍俊不禁的場麵,無一人敢笑。


    張燕雲雙手入袖,揚起脖子,望著雁南關虎狼兵卒,輕聲道:“打完這一關,後麵就是紫薇城,北進京師,西入北海,天高海闊,任我去得,本帥對於山水興致缺缺,唯獨想去無雙城找周國大皇帝,煮酒論天下英雄,親自問問他,我張燕雲,到底當不當得起英雄二字。”


    闖過紫薇州,還有兩州才抵達無雙城,且不說能不能打得過去,無雙城裏武道天下第一的九千歲,會任他恣意為之?


    即便是最親近的巫馬樂,權當他是在空腹說醉話。


    與他最近的北策軍主帥趙之佛正色道:“國公,深入紫薇州的功績,在大寧亙古未有,咱們已經是前無古人,何必要再兵行險招攻下紫薇城?進入雁南關,相當於鑽進了大周懷裏,隻要將關門鎖死,咱們插翅難飛,依老夫看,不如打道回府,先平定完安西之亂,再開疆拓土也不遲。”


    張燕雲斜了他一眼,語重心長說道:“老趙哇,你是忠臣,很忠的忠臣。”


    旁人聽不懂其中隱晦,趙之佛臉頰隱約泛紅。


    張燕雲輕笑道:“你是聖人最為倚重的武將,與上將軍劉罄並稱為大寧雙壁,一個堅守國門,一個鎮守皇城,不僅抵禦外侮,還要掃清內亂。我張燕雲走出永寧城之後,你們都在提心吊膽,吃不好,睡不香,夢裏都是老張,生怕我學了郭熙,插起反旗自立為皇。所以踏足北境之後,你親領大軍寸步不離,看似是在隨時恭候調遣,實則替聖人防範我老張謀反,一把年紀了,又經曆了喪子之痛,一路跋山涉水小心提防,不容易哦。”


    戳破了窗戶紙之後,趙之佛反而坦蕩道:“郭熙作亂,尚有餘力應對,國公若是暗藏反心,大寧無人能擋。食君之祿,解君之憂,雖然聖人沒有下過密旨,要趙某監視國公,但老夫與奸詐的大周打了那麽多年交道,難免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張燕雲狡黠笑道:“你是守成之將,絕非當世名將,北庭礎石隻不過浪得虛名,比起東庭一柱崔如差的老遠。換言之,你就不怕弄巧成拙?生生將我逼反?”


    趙之佛硬氣道:“國公若是想反,神仙都摁不住,國公若是不想反,龍椅都不稀罕坐,豈是我趙某三言兩語就能擾亂本心?”


    張燕雲撇嘴道:“在冰天雪地裏熬久了,甜言蜜語都不會說,怪不得聖人把你放到北庭,一放就是二三十年,我既是你的頂頭上司,又是你的救命恩人,就這還敢張牙舞爪,換成別人,不得扇他兩記耳光再開口訓斥?老趙啊老趙,天天聽你說話,短壽。”


    趙之佛叉手道:“下官失禮,國公勿怪。”


    張燕雲拂袖道:“道歉都惜字如金,就別勉為其難,算了吧。”


    雁南關城牆人頭攢動,一名須發皆白的魁碩老將披甲現身。


    隨著他的出現,守城士卒神色亢奮,人人磨拳擦掌,麵對大軍也毫不畏懼。


    趙之佛驚訝道:“樊慶之!”


    張燕雲摸了摸下巴,“七殺軍主帥樊慶之?那個十八歲率五百甲士殺進皓月城的大周召虎?”


    七殺軍主帥親至,又是揚名天下的當代名帥,趙之佛聲音都變得謹慎,略帶畏懼道:“樊慶之打仗,擅長以弱勝強,那年率五百甲士暗渡潼河,殺進皓月城,隻不過是年少功績,最為恐怖的是,由他鎮守的紫薇州,三十年未起兵戈。”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無人敢踏足英雄山,來摸老虎屁股。


    樊慶之樊召虎,當得起如此讚譽。


    張燕雲甩了甩額前長發,古怪一笑,“土都埋到半截的糟老頭子,有啥可畏懼,三十年未起兵戈,是大周強盛,而非樊慶之自己之功,把我麾下牽馬的小子,放到七殺軍主帥位置,照樣能保三十年太平,沒啥稀奇的。”


    趙之佛搖頭苦笑道:“國公,萬萬不可輕視這名老帥,他能親臨雁南關,說不定七殺軍已經將咱們團團圍住,想走都走不了了。”


    “走?誰說要走了?”


    張燕雲瞪大眼珠子說道:“本帥沒玩夠呢,咋能輕易返程,你以為勞師動眾兵犯紫薇州,隻為了打幾場秋風?”


    趙之佛見他輕鬆愜意,並沒有慌張,訝異道:“國公有妙計破七殺軍?”


    “沒有。”


    張燕雲很是光棍說道:“我可不會未卜先知,能得到七殺軍動向,不過本帥打仗打得多了,總是把小心眼放在前麵。雁南關多為峽穀小道,容易中敵軍埋伏,於是我讓崔如先守在穀口,魔風騎,掠火騎,神刀營在穀口十裏外密林,隻要有人敢進來,前後夾擊,保證他有去無回。”


    趙之佛終於弄懂了他的玄機,恍然大悟道:“你圍著雁南關不打,是在等七殺軍?”


    張燕雲嘿嘿笑道:“樊慶之若是和你一樣,守成之心較重,囤積重兵死守雁南關,本帥真沒啥好的破敵之策,不過他是樊慶之,那就難說嘍。”


    “這一仗,本帥若是贏了,贏在人心。”


    “七殺軍如果輸了,就輸在他們主帥是樊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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