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漠西走廊天降暴雪。


    征西大軍共分為三股朝沙州方向撤退,太子親率二十萬居於正中,北邊是鹿懷夫與賀舉山三萬保寧軍,南邊是李桃歌率領的巡查軍,三方相距不足五十裏,在漫天大雪中埋頭前行。


    李桃歌騎馬墊後,僅用棉袍禦寒,雪色將臉頰映襯的俏白,更平添幾分俊美。


    旁邊世子蘿梟死死盯著他,讚歎道:“怪不得我那小妹對你神魂顛倒,沒出嫁呢就開始胳膊肘往外拐,你這張臉,別說女人見了慌神,男人見了都心生憐憫,簡直是男女通殺,若不是本世子隻鍾情於女色,倒是很想試試養麵首的滋味。”


    李桃歌擰了一下眉頭,沒好氣道:“殿下,按照雲飛的口供,今夜貪狼軍會來偷襲,我正發愁能不能逃過這一關呢,就別拿我打趣了。”


    蘿梟渾不在意說道:“距離子時,不是還有兩個時辰呢麽,不急,即便他們來了,也能護著你脫身,八千草原狼騎,無雙城都能去得,難道回不到永寧城嗎?”


    無雙城。


    前幾日一朵雲密報,張燕雲已經翻過了英雄山,徑直殺入紫薇州,如果貪狼軍不會防,僅憑七殺軍,很難攔得住十八騎,按照張燕雲的脾氣,鐵定會一路北上,去無雙城瞧瞧那裏的風光,沒準在城頭撒泡尿,寫下老張到此一遊。


    李桃歌明白,張燕雲此舉,一來是想要把大周打疼,防止他們再來騷擾北庭,二來是在幫忙牽製貪狼軍,迫使他們回防。


    過了明日,假如貪狼軍還未出現,說明進軍紫薇州的目的已經奏效,他們十有八九已乘船返回大周境內。


    沒了貪狼軍撐腰,安西軍何足為懼。


    李桃歌甚至動起了歪心思,想要殺碎葉城一記回馬槍。


    一騎快馬自東奔襲而來,靠近後看清是不良帥袁柏,沒等對方拽住韁繩,李桃歌詢問道:“找到周典了嗎?”


    袁柏遺憾道:“我派二百不良人前去尋找,快要走入複州境內,仍然不見周大人蹤跡。”


    李桃歌輕歎道:“安西都護府實在太大了,一萬人像是米粒丟進了沙海,想要尋找他們蹤跡談何容易,既然找不到,那就派人守住官道,給他們留下書信,要他們提防貪狼軍。”


    前些天為了防止糧草被劫,周典率一萬人前去接應,臨走時還借了蘿梟幾千匹馬,兩天前還有書信往來,聲稱護在糧草左右,然後突然銷聲匿跡,安西盛產鷹隼,約莫信鴿讓海東青這類猛禽給叼走,斷了聯絡。


    袁柏低聲道:“我已命人在樹幹和石壁刻了字,留了一百人沿途等候,周大人看到後,定然會有所回應。”


    李桃歌輕聲道:“嗯,你辦事我放心,隻要糧草平安,大軍就無後顧之憂。”


    說完後,李桃歌抬起頭,密密麻麻的飛雪飄舞,看不清楚天色。


    前行一小段路,來到複州死士隊伍。


    攻打碎葉城,傷亡最慘重的就是複州兵,歐陽庸貪功冒進,將兩萬複州兵葬送,莫奚官多年來的心血,一日便折損了小半,複州兵裏的士卒,親戚連著親戚,鄰居挨著鄰居,大多熟識,有的還是父子兵或者兄弟兵,見到袍澤戰死沙場,整個隊伍彌漫著哀涼氛圍,沒有一個人開口言笑。


    兩名親衛攙扶著莫良辰,在雪中艱難前行。


    這位複州頭號公子哥,在攻城時被挑斷了腳筋,重傷加上心病,致使莫良辰麵如死水,失去往日風采。


    李桃歌翻身下馬,牽著坐騎來到莫良辰身邊,說道:“莫將軍,我不是贈予你兩匹重騎嗎?怎麽不騎著趕路,反而由人攙著步行?”


    莫良辰牽扯一下嘴角,泛起苦澀笑容,“腿已殘,人已廢,占著兩匹重騎何用,不如把馬交給將士,真要是打起來,能多殺幾名敵軍。”


    哀大莫過於心死。


    對於一名將軍而言,失去一條腿,無法再去衝鋒陷陣,往往比殺了他更為難受。


    李桃歌柔聲道:“莫大哥,腳筋斷了而已,修養數日,或許能康複如初,暫且不要心灰意冷,複州兄弟還要你來當主心骨,你一旦垮了,他們還有誰可以依仗?”


    莫良辰強打起精神,強顏歡笑道:“李公子,我的傷自己清楚,即便能接上腳筋,也會變成行動不便的瘸子,古往今來,哪裏有瘸子將軍帶兵打仗的,傳出去,豈不是淪為笑柄。至於複州兄弟,生死各有天命,由您來掌控軍權,我心裏踏實。”


    李桃歌寬慰道:“瘸子不能當將軍,但能當大帥,張燕雲一介文弱書生,已率領十八騎馬踏紫薇州,你從小苦讀兵書,鑽研武夫之道,難道比不上半路出家的趙國公?!”


    “雲帥翻過了英雄山?!”


    莫良辰驚愕道:“大寧立國以來,雲帥可是兵犯大周疆土的第一人。”


    李桃歌驕傲說道:“這是第一次,但絕不是最後一次,以後有的是大仗要打,你先把身子骨養好,這幾萬複州兄弟,我先暫且替你代管,回到京城封了官,他們仍舊是你的部下。”


    不等莫良辰開口,李桃歌對親衛滿臉肅容道:“愣著幹什麽,還不快扶你們將軍上馬!”


    兩名親衛慌忙將莫良辰抬到馬背,莫良辰衝李桃歌拱手道:“公子,多謝。”


    李桃歌將馬鞭丟了過去,正色道:“不要跑在最前麵,也不要落在最後麵,與銳字營靠的近些,那一千五百重騎位於陣中,若是遇到強敵,躲在重騎後邊,他們會替你遮風擋雨。記住,活著才有前程似錦,咱為家國征討叛軍受的傷,不丟人。”


    莫良辰深深一躬,眼眶紅潤喊了聲,“諾。”


    親衛護送他離去,蘿梟含笑道:“俏妹夫能文能武,攏絡人心的手段,真是令人敬佩,學到嘍。”


    李桃歌笑著搖了搖頭,“我的手段,殿下學不會,因為你生下來便是草原小王爺,地位尊崇,財勢通天,沒嚐過窮人家的苦難,當然不會了解窮人家的難處,將心比心,才能以心換心。”


    蘿梟反駁道:“你和莫良辰,一個是刺史公子,一個是相國公子,可不是窮人家出身。”


    李桃歌意興闌珊道:“說了你也不懂。”


    蘿梟呦了一聲,拍著馬背說道:“敢和我賣關子,找揍。來吧,沒了馬,怎能跑得過貪狼軍,咱們倆共乘一騎。”


    察覺到對方眼神玩味,又回憶起他在草原的劣跡斑斑,李桃歌打了一個激靈,暗罵一聲變態,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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