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裏鳳和楚老大共計二百餘名馬匪,進入安西大軍充當雜役。


    有了李白垚的言傳身教,李桃歌已經不再像之前萬花叢中隻賞嫣紅,凡事都要為朝廷顧及,後麵還有城關要過,要以寬厚示人,善待複州兵,收了千裏鳳和楚老大,就是告訴叛軍,回頭登岸,為時不晚,傳入碎葉城那幾十萬安西軍耳朵裏,會成為平定郭賊的最大依仗。


    大軍在茫茫戈壁灘穿行,隊伍形成一條巨大長龍。


    空中飛雪輕舞。


    李桃歌望著蒼涼美景,輕聲道:“今年的第一場雪,我以為會在碎葉城看到,沒想到西征步履維艱,兩個多月,還沒打到沙州城,照這樣下去,或許要在年底才能見到郭大人嘍。”


    草原世子蘿梟與他並排騎馬而行,揚起脖子說道:“七十多天打進沙州,夠快的了,當年驃月鐵騎來襲,攻下一座雄關也要耗時半月之久。若不是你藏拙,把十八騎先登營當寶貝壓在箱底,一個月就能抵達沙州,可惜你舍不得,用從來沒踏足疆場的保寧軍去衝鋒陷陣,能贏已然不錯了,還在這裏矯情。”


    李桃歌苦笑道:“殿下,不是舍不得,那是借來的兵,死一個我都不好給趙國公交差,之前圍獵複州死士,我把草原狼騎放在最安全的地方,不也是怕你肉痛嗎?換成先登營,同樣的道理,總不能一打仗,就把別人老底拿出去拚,多不仗義。”


    蘿梟冷哼道:“束手束腳,難成大器,張燕雲既然肯借,就沒想過你會還,快刀斬亂麻攻到碎葉城,管他死多少人,把功勞撈到手,反正自己死不了就行,像個女人磨磨蹭蹭,如何能服眾?天一冷,全都要在冰天雪地裏受苦。”


    李桃歌用手心接住雪花,說道:“世子殿下的道理,能定國但不能安邦,父親說,心裏裝不下百姓,怎能讓百姓心裏裝著你,這句話放在軍伍中同樣適用,不把士卒的命當命,以後不會有人再為你賣命。”


    蘿梟馬鞭指向身後草原騎兵,神色驕傲道:“我們草原勇士,從來不懼生死,戰死沙場,是他們最好歸宿,為我而死,更是他們的至高榮耀。”


    李桃歌灑脫笑道:“生來的使命不同,習得的教化不同,所以我身後的叫做保寧軍,你身後的叫做草原狼騎。”


    “你們這些世家子弟,打仗不行,搬弄起口舌來頭頭是道,不與你爭辯了。”


    蘿梟說道:“對了,問你一聲,你是我的妹夫,張燕雲是你的妹夫,按照中原習俗,我和張燕雲算是親戚嗎?”


    “這……”


    李桃歌撓了撓頭。


    他生在山中,來到相府又閉門不出,又沒有長輩教導,對這種宗族禮法真不擅長,掰著手指頭算了半天,吭哧道:“你們倆之間,應該不算吧……”


    蘿梟稍顯失落道:“還以為嫁出去一個妹妹,能收獲兩個王侯妹夫呢,鬧了半天,隻有一個窩囊像婆姨的妹夫,也不知你哪裏好,害得蘿芽天天惦念。”


    李桃歌翻了一記白眼。


    嫁一個妹妹,想要倆妹夫,那不成了傷風敗俗的醜事了嗎,也隻有草原世子敢這麽開口,換成京城裏的紈絝子弟,再大的膽子都不敢這麽問,真要是二半吊子說出這種話,門都沒出呢,腿被他爹打斷。


    況且窩囊這詞,也不跟自己沾邊啊,城頭殺曹恕,徒手撼風龍,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接二連三玩命,起碼能賺取勇猛二字的威名,咋就成了窩囊婆姨了?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惹不起就跑,李桃歌謊稱累了,故意放慢馬速,找到了鹿懷夫,問道:“千裏鳳和楚老大如何,有沒有惹事生非?”


    “他倆貨,敢?!”


    鹿懷夫樂的露出牙花,鄙夷道:“那些馬匪,殷勤的很,進來後比起牛羊都乖,把馬孝敬給都統校尉,自己用腿趕路,見誰都是一張笑臉,燒火做飯脫靴洗腳,那是樣樣精通。下麵的兵從來沒這麽舒坦過,都說抓少了,應該把青瓷鎮那千號人都抓來,嚐嚐闊少滋味。”


    李桃歌搖頭笑道:“我還以為他們桀驁不馴呢,準備殺幾個立威,看來不用了。”


    鹿懷夫笑道:“那些馬匪都是刀口舔血的狠貨,最怕有人比他們還狠,一旦服了軟,乖乖當起了孫子。”


    李桃歌說道:“既然能用,那就養起來,反正不差這點口糧,再等幾天,你放他們出去充當斥候,那些家夥對漠西走廊熟悉,能預見險情,避免將士折損。”


    鹿懷夫抱拳道:“諾!”


    李桃歌低聲問道:“查到那名騎驢男子的蹤跡了嗎?”


    在問過馬匪之後,證實了騎驢男子確實出現過,可派人搜尋了周圍百裏,那人像是上天入地了一般,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如今西北大軍換帥,不知是皇後還是劉甫手筆,這人極有可能是派來的刺客,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李桃歌遭遇數次暗殺,快成了杯弓蛇影的病態,於是派出了珠璣閣門客和斥候,想要找到那人行蹤。


    鹿懷夫小心翼翼說道:“放出去幾十隊斥候,回來了一半,人影沒見到,驢蹄印記也沒發現,會不會是察覺暴露以後,轉而朝東邊跑了?”


    李桃歌歎氣道:“希望如此吧。”


    二人邊說邊聊,大軍停滯不前,抬起頭,看到了一座雄關矗立在麵前,陽刻芽關字樣。


    已經有斥候打探清楚,裏麵空無一人,隻有在城門處,用鐵鎖吊著一枚頭顱。


    雙眉緊蹙,怒目圓睜,似乎是受盡屈辱而死。


    莫壬良騎馬從人群中衝出,來到李桃歌身邊,五官布滿凝重說道:“禦史大人,這是芽關守將石禾,與家父交情莫逆,性格豁達,嫉惡如仇,估計是看不慣郭熙的所作所為,想要棄暗投明,被郭熙的手下所殺。”


    李桃歌望著早已風幹的六陽魁首,遺憾道:“名將沒死於疆場,反而死於小人之手,怪不得怨氣衝天。把首級取下來,好生埋葬了吧,記得把石將軍麵向西邊,我要他眼睜睜看著,鐵蹄如何踏平碎葉城,以慰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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