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門宦室往往有互贈婢女習慣,美其名曰“贈春”,流傳到民間,大戶人家爭相效仿,訪友拜會時,帶有姿色不俗的婢女,若是對方相中,便將婢女留下,成為增加交情的手段。


    袁姓公子哥開門見山想要購買趙茯苓,也不算有多唐突,邊關戰事頻繁,有的是吃不起飯的百姓,賣兒賣女屢見不鮮,三石粟米,就能換取一名妙齡女子。


    亂世中的女子,就像荒野中的狗尾巴草,卑賤落成泥。


    趙茯苓聽到有人想要買自己,頓時捏出一把冷汗。


    自家公子可是難的一見的善人,不貪色,不貪杯,不動怒,平時總是笑吟吟,從來不把自己當下人使喚,偶爾還會講講笑話,這樣的好人家去哪裏找?


    對麵的袁公子,臉色浮現縱欲後的青白,眼裏帶著色意,若是落在他的手中,豈能有好果子吃?


    李桃歌聞言後莞爾一笑,說道:“我這婢女相貌平平,身段酷似荊條,皮膚黝黑,笨手笨腳,袁公子買回家中,明日就會後悔,到時候找我來退貨咋辦。”


    這幾句話將趙茯苓說的一無是處,害得十三四的小姑娘眼中泛起了淚花。


    袁公子不依不饒道:“兄弟你這就不懂了,膚色越黑,肌膚越是細嫩,酷似綢緞,摸起來光滑無比。為兄有頭疼舊疾,需要四周極為安靜才可入眠,買她回去,其實就是當個枕頭,至於姿色如何,吹了蠟燭,其實都一樣。”


    作為花叢老手,他怎能看不出來小茯苓是名處子,打著買枕頭的幌子,其實想嚐口鮮而已。


    “那老兄可真就挑錯人了。”


    李桃歌指著低頭不語的少女含笑道:“實不相瞞,我這丫頭打呼嚕,打起來如虎嘯山林,花瓶都震碎幾隻,燭台都跌落數回,兄台若是買回家,可就遭大罪嘍。”


    當麵蒙受冤屈,小茯苓嘟起嘴巴,眼底一紅,差點沒哭出來。


    袁公子無所謂笑道:“不妨事,我睡著了,要她出去即可,馬廄牛棚,總有一席之地。”


    換作平時,大紈絝卜屠玉早就掀桌子打人,今日知道大哥在拿對方解悶,於是也不著急,回頭笑道:“這位老兄,你出多少銀子?”


    袁公子兩根食指交叉,慷慨道:“十兩。”


    卜屠玉讚歎道:“十兩銀子,能買四石粟米了,節衣縮食的話,能熬過開春。袁公子不愧是外地豪商,一出手就豪擲千金呐。”


    明褒暗貶,誰都能聽出裏麵的奚落成分。


    卜屠玉對少女擠眼笑道:“你受受苦,我大哥能換來四石粟米,這在兵荒馬亂的複州,可是筆橫財,你忍心擋住你家公子發財嗎?”


    趙茯苓不停抽泣,滾落幾滴珍珠。


    “好了,不哭。”


    李桃歌最見不得女人哭,女人一哭,他心裏就越軟,幫小茯苓擦幹眼淚,寬慰道:“卜公子是在逗你玩,你若是再哭的話,可就中了他的詭計了。”


    少女纖薄肩頭聳動,低泣道:“茯苓不哭。”


    李桃歌佯裝生氣道:“姓卜的,你把茯苓弄哭,該怎樣賠罪?”


    卜屠玉嬉皮笑臉道:“那就要看看小茯苓,想要罰我還是打我,罰的話,十盒胭脂水粉,打的話,屁股開花。”


    李桃歌笑道:“聽到沒,卜公子甘願撅起屁股任你打,胭脂還是屁股,你選吧。”


    “那我選……”


    趙茯苓收起淚水,遲疑片刻,輕聲道:“能不能把十盒胭脂,抹到卜公子的屁股上。”


    卜屠玉瞬間從笑臉變黑臉。


    李桃歌扶住桌子大笑不止,笑到肚皮都要撐破。


    始作俑者趙茯苓,偷偷捂嘴竊笑。


    三人在這裏說笑,袁公子慍怒道:“我出的價格極其公道,難道你們還不肯賣?”


    卜屠玉勾起嘴角,壞笑道:“賣都是能賣,隻不過價格沒談攏,小茯苓是我大哥心頭肉,無法用粟米衡量,想要買回去暖床的話,用你老娘來換。”


    “大膽!”


    袁公子頓時怒火攻心,一巴掌拍響桌子,“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敢辱罵本公子,去把他們教訓一頓,往死裏打!家叔乃複州司馬,即便是殺了人,也能保你們平安無事!”


    李桃歌狐疑道:“複州司馬姓袁嗎?我怎麽記得姓王?”


    “就是姓王,莫刺史入了大牢,王司馬辭官在家,淒涼的很啊。”卜屠玉往嘴裏丟入一粒花生,露出奸詐笑容,“說是家叔,沒準是他老娘的相好,苟且之事不宜外傳,隻好胡亂找一個名頭。”


    李桃歌恍然大悟,點頭道:“難怪。”


    袁公子氣的肺都要炸了,大喊一聲給我殺!


    四名惡奴擼袖子抽刀,刀才拔出一半,眼前一花,醜陋少年不知何時站起身,手中握有長凳,咧起大嘴巴嘿嘿一笑,長凳順勢騰空而起。


    一陣劈裏啪啦亂砸。


    卜屠玉出了名的力大無窮,在隴淮軍中都無人能及,四名惡奴挨了一頓胖揍,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即刻軟倒在地。


    卜屠玉吹飛木屑,拎起對方樸刀,坐在袁公子對麵長凳,用刀刃刮著鞋底血跡,冷笑道:“想在複州逞威風,一個辭官在家的司馬差了點,要不然你用銀子疏通疏通莫刺史門路?咦,好像也不行,莫刺史如今關在大牢自省,沒閑心給你撐腰。他將軍權交給了兒子莫壬良,你幹脆去找莫小將軍,他醉酒之後,說不定敢在我大哥麵前坐著回話呢。”


    袁公子走南闖北,有膽色,有城府,栽了就栽了,日後再找回場子,可聽到對方最後兩句話,眼前一黑,差點昏了過去。


    複州城內,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打趣莫家父子的,除了那名琅琊李氏後人,誰敢如此囂張跋扈?


    複州幾十萬人,初來乍到就遇到了他,不知該形容鴻運當頭,還是厄運纏身。


    袁公子雙膝一軟,撲通跪倒在地,將額頭狠狠磕在地上,“草民該死,草民該死!”


    李桃歌輕聲道:“帶你的人去療傷吧,記住不許離開複州。”


    袁公子額頭都磕出了血,哆哆嗦嗦答了聲是。


    圍觀百姓驚掉下巴。


    唯獨趙茯苓笑靨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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