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象殿。


    啪!


    一記清脆的皮肉重疊聲,在空曠的殿內回蕩。


    兵部尚書納蘭重錦跪在鳳床前,任由內侍省少卿木奴扇耳光。


    “再打。”


    皇後側臥在鳳床,單手撐腮,麵無表情端詳著親弟弟,狹長眸子盡是涼薄。


    木奴對納蘭重錦微微點頭表達歉意,反手一記耳光,極其清亮。


    納蘭重錦臉頰布滿指印,快要腫脹成豬頭,他吐出一口血水,可憐兮兮道:“姐,你真要打死我?”


    皇後輕啟朱唇,淡淡說道:“這裏沒有姐弟,隻有正宮皇後和臣子。”


    納蘭重錦捂著又疼又燙的臉,委屈道:“不就是把李家庶子和張燕雲送進大牢裏了嗎?既沒打,又沒審,姐姐若是不滿,把他們放出來便是,何必一巴掌又一巴掌。”


    皇後慢條斯理說道:“第一巴掌,扇的是你不聽本宮勸告,好不容易找到間隙,將你放到兵部,不思進取反倒是好事,偏偏不聽勸,去找李白垚兒子晦氣,結果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第二巴掌,扇的是你愚笨無知,明知張燕雲在場,死撐麵子,耍納蘭家的威風。燕雲十八騎的四萬精銳就在皇城,聖人見了趙國公,都要給他三分薄麵,以知己相處,誰給你的膽色去把他丟入大牢?”


    “第三巴掌,扇的是你目光短淺,本宮設計將劉甫送進逍遙觀,太子登基再無攔路虎,隻需低調行事即可如意,我們娘倆忍氣吞聲,你倒好,比本宮都飛揚跋扈,處心積慮敗壞納蘭家名聲,難道你是劉甫的那邊的人?”


    納蘭重錦苦著臉道:“姐,我是你親弟弟,怎麽會是劉甫的人,噫?三巴掌嗎?我隻記得扇了兩巴掌。”


    啪!


    通曉鳳意的木奴扇出了第三記耳光。


    納蘭重錦跌坐在地衣中,指著唇紅齒白的木奴恨聲道:“你!我姐還沒下令打我呢!”


    木奴將他攙扶起來,用陰柔的聲線,笑意盈盈道:“皇後娘娘不會錯,錯的隻有納蘭大人,說好的三巴掌,不能多也不能少。”


    納蘭重錦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理會,“姐,他們才關進去不久,現在補救為時不晚,我再去一趟永寧府,說什麽也要把他們倆放出來。”


    皇後緩緩搖頭,“就算你跪下求饒,他們倆都不會出來的。”


    納蘭重錦皺眉道:“為何?”


    木奴插口道:“因為張燕雲和世家黨都不支持太子登基,又不好表麵反對,大人這次被抓住把柄,他們當然要借題發揮。”


    納蘭重錦咬牙道:“我一人之過,與東宮無關,大不了我也鑽進地牢,三個人誰都別出來!”


    皇後說道:“你這狗腦子,倒想出一個不錯的主意。”


    納蘭重錦鬱悶道:“姐,你該不會真想把我送進地牢吧?裏麵又臭又悶,待不了半天就會死人。”


    納蘭重錦上麵有三個姐姐,自己是家中獨苗,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出生起便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人稱江北第一紈絝,自從二姐當了皇後,行事更加肆無忌憚,把江北當作納蘭家的後花園,欺男霸女壞事做盡,兩江都護府都隨意進出,這樣的成長軌跡,當然吃不了牢獄之苦。


    今天熱的出奇,皇後額頭見汗,撩開裙擺,露出潔白如玉小腿,輕聲道:“你這一鬧,世家黨肯定會死纏爛打緊追不放,或許會丟掉兵部尚書的烏紗帽。三省六部是朝廷核心,可裏麵咱們能插手的職位不多,工部尚書田茂勳本來追隨劉甫,如今瑞王眼瞅著大廈將傾,可以去爭取田茂勳這顆牆頭草,加上黃門侍郎出自太子府,算是能夠和他們一較長短,唯一的缺憾是沒有兵權,好不容易爭來兵部尚書,你又去惹事生非,大好的局麵,讓你一人葬送。”


    木奴來到主子身後,輕輕晃起檀香扇。


    納蘭重錦也不知道自己闖下彌天大禍,癡癡道:“隻不過將二人送進大牢而已,聖人會將我罷免?”


    皇後閉起眸子,思慮片刻,說道:“那要看李白垚他們是否趁火打劫,今日早朝即可見分曉。不早了,你去上朝吧,記住,李白垚在宣政殿提起這事,隻需示弱,無需辯解,聖人自會處置。”


    納蘭重錦拱手道:“弟弟知道了。”


    直至他走出含象殿,皇後揉著額頭說道:“慈母多敗兒,這就是後果。”


    木奴揉著她的肩頭,輕聲細語道:“折騰了半宿,娘娘再去睡會吧。”


    “一個弟弟,一個兒子,哪能睡得好覺。”


    皇後歎了一口氣,問道:“對了,那名獻計扳倒劉甫的寒門士子,叫什麽來著?”


    木奴柔聲道:“回稟娘娘,叫做許元孝。”


    皇後問道:“他有沒說過,事成之後要何封賞?”


    木奴搖了搖頭,“沒說過,隻是說想要跟隨太子而已。”


    皇後慢悠悠說道:“不提,那就是想要的更多,野心不小。這人城府極深,又知道了咱們的秘密,不能留活口,找機會把他丟進萬壽湖吧。”


    木奴答應道:“諾。”


    皇後攥住玉如意,在白皙脖頸緩慢剮蹭,“郭熙呢?好像有陣子沒來信了。”


    木奴想了想,回道:“回稟娘娘,有七天了。”


    “這麽久?”


    皇後愣住,慎重說道:“平時都是三天一封信,這次七天之久,裏麵必有蹊蹺,郭熙這人看著忠厚老實,可知人知麵不知心,手握四十萬大軍,保不住會生出怎樣想法,再寫封信催催,把皇城動向說給他聽,最重要的是劉甫進了逍遙觀,口氣嚴厲些,最好罵幾句。”


    木奴停住檀香扇,欲言又止,最終開口道:“娘娘,說句不愛聽的話,郭熙這人最擅長見風使舵,與您親近,同樣和劉甫把酒言歡,和誰都能稱兄道弟,否則當不上安西大都護。他到了安西之後,不僅貪汙軍餉加重賦稅,還和驃月走得很近,雖然答應和咱們演一出戲,可演的久了,會不會……假戲真做?”


    皇後眉頭逐漸蹙到一處,擔憂道:“若真是那樣,真應了李白垚斥責聖人那句評語,養奴為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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