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雲請客喝花酒,當然要到最出名最豪奢的長樂坊,否則墜了國公名頭。


    二更天,本該熟睡的時辰,長樂坊內依舊燈火通明,琴聲簫聲不絕於耳。


    二人才踏入正廳,就看到幾名喝醉的客人爬到舞姬起舞的高台,光著膀子,唱著荒誕不羈的小曲,做起下流動作,醜態百出。


    有名喝醉的壯漢晃晃悠悠,扯開衣襟,露出濃密的胸毛,將美酒灑上去,放肆喊道:“來個小娘子,把爺爺的酒喝幹淨,賞銀五十兩!”


    一陣哄堂大笑。


    前來尋歡作樂的客人,大多是本地勳貴富商,深知皇城裏臥虎藏龍,風流中保有矜持,這種喝多了耍酒瘋的莽漢,偶爾有之,但是不常見到。


    張燕雲瞥了眼對方褲子官靴,又看到刻有東庭二字腰牌,咧嘴笑道:“我以為是誰家的公子王孫,原來是東庭都護府的六品武官,貓尿喝多了,敢在皇城撒野,看來崔如禦下的本事,跟床榻功夫一樣稀鬆平常。”


    張燕雲起家於東庭,與東庭大都護崔如自然十分熟稔,二人稱兄道弟,狼狽為奸的私密不足為人道。


    李桃歌沉浸在內疚和自責中,對於鬧事的武將無動於衷,怔怔望著紅燭,心中思緒萬千。


    東庭武將鬧了半天,沒人接茬,麵子上過不去,扯著嗓子喊道:“皇城裏的婊子都這麽金貴?五十兩,喝口酒而已,好,本將軍有的是錢,一百兩!”


    周圍傳來不懷好意的譏笑,依舊無人去賺這筆錢。


    長樂坊是什麽地方,皇城裏最貴的銷金窟,一場花酒都要幾千兩,誰會為了一百兩自甘下賤,給洛娘見到,豈不是砸了長樂坊招牌,連人帶鋪蓋一起滾蛋。


    青苗見到李桃歌,彎腰走了過來,低聲道:“公子,風流地同樣是是非地,打擾您清靜了,隨小的去三樓吧。”


    話音未落,一隻大手抓住他的脖頸,用力拽了過去,青苗回過頭,看到東庭武將那張威猛中帶有憤懣的臉龐。


    “龜公!你這店裏的婊子都是聾子不成?賺錢的生意都不來,去!給本將軍找四個小娘子!要生的花容月貌,胸大屁股翹,會哄人,會喊爺,把本將伺候的舒舒服服,否則一把火燒了你這破窯子!”東庭武將蠻橫說道。


    青苗恭敬說道:“請將軍回到廂房,小的把少爺伺候好了,立刻就去找姑娘。”


    “少爺?皇城的窮講究真多,啥人都敢稱之為少爺。”


    東庭武將不屑一笑,淬出一口濃痰到青苗身上,望向木納呆滯的李桃歌,滿臉厭嫌道:“誰是少爺?就這軟不拉幾的小白臉嗎?還沒爺爺的刀重,看著就是酒囊飯袋。在我們東庭,隻有崔都護的公子才配稱呼少爺,你說的這個少爺,他爹是賣豆腐的還是賣魚的?官至幾品大員呐?”


    青苗暗自皺起眉頭,仍舊輕聲細語說道:“對我們少爺不敬,等同羞辱長樂坊,還望客官賠禮道歉,不然……”


    威脅的話還沒說出口,東庭武將扯開肩頭,露出幾道疤痕,氣的謾罵道:“一個醃臢龜公,生兒子沒屁眼的東西,敢對本將出言不遜,老子在邊疆拎著腦袋賣命,守衛大寧江山,輪得到你這龜兒子恐嚇?!”


    一個耳光扇來。


    手掌還沒扇到青苗臉頰,手腕卻被人叩住,緊跟著騰雲駕霧,狠狠摔在地上,有地衣作為緩衝,倒也不疼,可畢竟使東庭顏麵掃地,武將張開大嘴正準備謾罵一通,結果被蘋果堵住了嘴巴。


    一拳,兩拳,三拳,拳拳到肉。


    李桃歌本來心情相當苦悶,不知去哪發泄,不長眼的家夥跑來滋事,恰好當作出氣包,接連揮出十幾拳,全都打在對方臉上。


    武將的臉,頓時成了吳悠的花圃,姹紫嫣紅。


    見到同伴挨揍,另外三名東庭武將跑來助陣,不由分說掏出隨身短刃,呈品字形,將李桃歌圍到中間。


    “小兄弟,出手太狠了吧?不管你是誰家少爺,出言侮辱東庭,之後行凶打人,也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了。”一名武將怒目道。


    這人算是有點腦子,能看得出李桃歌的衣著打扮非同尋常,既然是二世祖,在打架之前,不妨先把一頂帽子扣過去,以後若是鬧到兵部,也好找到由頭為自己爭一份理。


    他算盤打得不錯,卻沒猜到少年低至穀底的情緒,眼前一花,喉嚨竟然已經被鎖住,直挺挺架在半空,沒來得及驚恐,緊跟著腰間傳來一記鞭腿,像是被奔跑中的駿馬撞個正著,摔在前朝官窯梅瓶上,稀裏嘩啦碎了一地。


    這人是靈樞境初期,身手在中級武將算是難能可貴,可護體罡氣都未開啟,就被李桃歌拎起來連打帶踹,怎一個慘字了得。


    李桃歌黑著臉轉過身,朝剩餘的二人投去陰冷眼神。


    張燕雲拍了拍李桃歌肩頭,寬慰道:“行了,臭丘八都不容易,刀口舔血,百死一生,回到皇城偶爾撒撒酒瘋,也是情有可原,就別和他們計較了。”


    李桃歌同樣是邊軍,有張燕雲充當和事佬,再想到鎮魂關的兄弟已經駕鶴歸天,這股心火悄然散去,麵無表情道:“我就在三樓喝酒,想要替他們的話,盡管放馬過來!”


    兩名武將麵麵相覷。


    張燕雲不耐煩道:“趕緊帶著你們兄弟去治傷,別在這丟人現眼了,要不是看在老崔的麵子上,誰管你們死活,娘的,喝花酒都喝不順心。”


    青苗將二人帶到三樓,依舊是一塵不染的天字號廂房。


    李桃歌悶頭喝著寡酒。


    張燕雲負手轉來轉去,欣賞房間裏的古董,舉起一尊青銅踏雲馬,輕聲道:“揍完了人,出完了氣,心裏舒坦些了?”


    李桃歌癟著嘴說道:“不是生氣,隻是覺得不舒服而已。”


    “不舒服就喊姑娘來暖床,別給本帥臉色看。”張燕雲沒好氣道。


    李桃歌泄氣道:“哪敢給您臉色看。”


    張燕雲泛起古怪笑容,賊兮兮說道:“來,給本帥說說,你咋破的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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