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察監大門。


    劉甫端坐在太師椅當中,麵前放著五足梅花凳,凳子上放有一壺茶。


    夏夜涼風,調皮而嫵媚,撩在劉甫威嚴臉龐,雀躍翻騰後吹皺茶水。


    劉甫身旁圍滿了人,左右是龐笑和許元孝,後麵站有幾排梅花衛,這些將皇城攪得烏煙瘴氣的家夥,全是劉甫精心挑選出的狠辣角色,要麽是父母雙亡的孤兒,要麽是受盡排擠的另類,嚐盡人間淒涼,劉甫將他們招至麾下委以重任,怎能不感激涕零?於是變成一個個殺人不眨眼的酷吏,隻效劉甫死忠,


    “今夜共關進大牢多少人?”劉甫喝著茶水慢悠悠問道。


    “預計關押案犯一百八十六名,實際關押一百三十二名,禁軍忽然插手,不僅救走囚犯,還殺死我們四十多名兄弟。”


    答話的名叫靳忠,官至司察監少卿,三十多歲年紀,雙眸藏有虎威,雖是文官,卻披甲帶刀,散發出凜凜殺氣。


    靳忠本是北策軍一員牙將,得罪趙之佛後,投入保寧軍,換了主子之後,憑借不俗武力和心智,受到劉甫重用,成為新成立的司察監頭號幹將,高居四品。


    劉甫攪動茶碗,冷聲道:“劉罄親自助陣,看來老皇叔是鐵了心捧那婆娘臭腳了,一個野心不減當年的老嫗,一個愚不可及的傻兒子,憑她們倆就想和本王鬥?劉罄偏偏摻合進來,真是不怕沾染腥臊。”


    劉罄能執掌四十萬禁軍,必然是死忠於聖人的宗親,按照輩分,劉甫得稱呼一聲皇叔。


    靳忠彎下腰,在瑞王耳旁輕聲道:“要不要先逼出幾份供詞?若聖人追究下來,不至於落入下風。”


    劉甫喝了口茶,沉聲道:“當然得有供詞,最好是太子謀反的證據,他們膽敢不開口,就先當麵殺幾個,總有不經嚇的軟骨頭,審完後簽字畫押,越快越好。”


    “諾。”靳忠眼眸閃爍凶光,快步走進司察監大牢。


    “王爺,不是說好了嗎,將他們抓了之後,不審,不問,不打,不放,現在怎麽要殺人呢?”許元孝疑惑道。


    “我何時答應過你不殺人?”


    劉甫瞟了他一眼,冷聲道:“百無一用是書生,果真如此,以為出幾條計策便能順心如意了?愚昧!這江山都是打出來的,不用鮮血開道,誰能懼你怕你?劉罄敢和我拔刀相向,我為何不敢對娘倆亮出寧刀?”


    許元孝臉色煞白。


    終究是沒經過風吹雨打的幼苗,自己的計策突變,奪走多條人命,心裏感到極其不舒服。


    馬蹄聲大作。


    禁軍大批人馬來到司察監。


    為首的是上將軍劉罄,黑著臉翻身下馬,徑直來到劉甫麵前,拎起茶壺咚咚喝了幾大口,一甩手,將茶壺摔個稀巴爛,坐在五足梅花凳,雙手扶住膝蓋,伸出腦袋問道:“大侄子,你想造反?”


    劉甫哈哈大笑道:“老皇叔,喝酒喝多了?怎麽跑到我這撒酒瘋來了?司察監今夜緝拿反賊,你率領禁軍阻撓,殺了四十多名梅花衛,劫走涉案官員幾十餘人,我還沒找你算賬呢,如今倒打一耙,給我扣上造反的帽子,撒酒瘋不是這麽個撒法吧?”


    “大侄子。”


    劉罄湊的很近,二人不足半尺距離,上將軍顫著半白胡須,語重心長道:“往日你囂張跋扈,殺朝廷命官,擄走女子放入牡丹園,放縱兒子恣睢皇城,聖人都不幹預,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今夜不同以往,鬧的太大了,綁走上百人,死了幾十人,犯下謀逆大罪,與東宮交惡,聖人還會包庇你嗎?”


    劉甫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我綁走幾百人,是謀逆,那郭熙呢?不聽詔令,給碎葉城插上郭字大旗,將鎮魂關殺的屍山血海,他算是反賊嗎?”


    劉罄咬了咬牙,幽幽歎氣道:“大侄子,郭熙算不算反賊,聖人心中有數,你是超品大員,是親王,是保寧大都護,是禮部尚書,何必要效仿他來禍害皇城呢?百萬將士子民盯著,能逃得過後世口誅筆伐嗎?”


    “奇怪了。”


    劉甫翹起二郎腿,古怪笑道:“姓郭的濫殺無辜為禍一方,是有功之臣,我替自家剪除亂臣賊子,卻成了反賊,老皇叔,您是越老越糊塗,不分青紅皂白了。”


    劉罄搖頭苦笑道:“我是老了,分不清你們誰有理。打個比方,有孩子在你家後院點了把火,你會笑他淘氣,可若是有孩子在你家中堂生了把火,點燃了房屋,你能不同他計較?走吧,隨我去上朝,有些事,咱們當著聖人講清楚。”


    “今日我哪也不去,就在司察監門口等著。”


    劉甫泰然自若道:“把這一百多人的供詞審出來,我再去入宮麵聖。”


    “大侄子,你這是要一條路走到黑?”劉罄皺眉道。


    劉甫微笑道:“老皇叔,等我舉著供詞遞到宣政殿,咱們再見分曉。”


    ──


    ──


    李桃歌將父親送進皇宮,莫名提心吊膽起來。


    四方勢力互相鉗製,本來是海晏河清的景象,今夜梅花衛和禁軍鬧的天翻地覆,定然會有一方打破保持許久的平衡,成為獲勝贏家。無論是太子黨還是瑞王黨掌權,似乎都對八大世家不利,尤其是皇後,針對自己的一係列刺殺,就是出自那個心如蛇蠍的女人,她若是幹掉劉甫,豈不是更加肆無忌憚?


    李桃歌越想越後怕。


    “少爺,上轎吧。”羅禮笑嗬嗬說道。


    “我?”


    李桃歌收回思緒,笑道:“騎馬騎慣了,坐轎不舒服,我走著回去就行。”


    “少爺長大了,不再是沉默寡言的孩子了。”羅禮感慨道。


    轎夫和老總管要等到父親退朝,李桃歌施禮告辭。


    途中遇到上朝的官員,都是愁眉不展,步伐匆匆,似乎都聽說了梅花衛綁了太子派係官員,各自心裏都有計較,沒心情給李相兒子套近乎。


    一匹白馬突然橫在李桃歌麵前。


    頭戴梁冠,身披赤羅衣,趙國公張燕雲。


    “傻小子,怎麽跑到這喝西北風呢?”張燕雲依舊是吊兒郎當的模樣,坐在馬背都要搖頭晃腦。


    “雲帥,我送我爹來上朝。”遇到最親近的恩人,李桃歌忍不住揚起笑容。


    “聽說你小子出息了,在牡丹山和劍仙吳悠打了一架,沒受傷,反而把劍仙嚇跑了,不錯不錯,挺有本帥三分風采。”張燕雲誇讚之餘,不忘把自己也捎帶上。


    “不是打架,單純的挨揍而已,我這境界,給人家提鞋都不配。”李桃歌謙遜笑道。


    “別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我在你這麽大的時候,天天吃敗仗,被人家當狗攆。”張燕雲甩著馬鞭,好奇問道:“有人說吳悠劍法很犀利,整座牡丹山都被劍式照亮,瞎傳的吧,有那麽邪乎?”


    回憶起那不似人間的幾劍,李桃歌心有餘悸道:“劍仙美譽,確實名不虛傳,金盞銀台所到之處,劍芒大盛,亮如白晝。”


    “哼!吹的那麽牛皮,不就是落魄劍仙麽,敗在許夫人手中的老匹夫而已。”


    張燕雲趾高氣昂硬氣道:“若是讓本帥遇到,定讓他見識見識啥叫沒骨氣,啥叫跑得快,啥叫好漢不吃眼前虧。”


    嗯?


    李桃歌懷疑自己聽錯了,迷茫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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