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王爺不姓馬,也不是王爺。


    之所以有這一雅號,一來因為體魄魁梧,高大威猛,眉心處有塊刀疤,酷似觀裏供奉的道教護法靈官馬元帥,二來因為他是江湖黑道魁首,勢力堪比王侯。


    有人戲言,這皇城白天歸天家管,入夜後歸馬王爺管。


    雖是一句戲言,可馬王爺在皇城的地位,非同一般。


    馬王爺家境殷實,父親經營著皇城最大的布匹生意,年幼時便仗義疏財,遇到叫花子,孤兒寡母,年邁老者,都會扔過去幾枚銅子。馬王爺喜歡結交朋友,喜歡在家中擺席豪飲,最多一次,喝了五天五夜不曾閉眼,有朋友去家裏借錢,從未空手出過門,即便中途落魄過一段時日,也要東拚西湊讓朋友滿意而歸。


    傳聞他當年遊曆四方,曾經遇到一名快要凍斃的乞兒,周圍又沒有藥鋪客棧,馬王爺二話不說,將胯下五花馬砍掉腦袋,用滾燙馬血給乞兒果腹,剝下馬皮給乞兒取暖,剁碎了馬肉塞給乞兒謀一條活路。


    這樣一位仗義疏財豪放不羈的人物,怎能不出人頭地?


    自從馬王爺在十幾年前成立布衣幫,一呼百應,無論是三教九流還是廟堂權貴,都要給馬王爺三分薄麵。


    即便有了個觸動皇室權威的雅號,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人與他較真。


    醉酒之後,馬王爺都會在自己的議事廳醒醒神,大馬金刀坐在虎皮交椅中,頭頂懸掛義氣千秋四個大字,左邊十三把椅子,右邊十二把椅子,廳中擺放著純金聚寶盆,盡顯江湖豪客風範。


    馬王爺留著半尺餘長的絡腮胡,胡須根根橫立,肩頭奇闊,雙臂粗如房梁,放到猛將如雲的邊軍,也是極其出彩的將軍形象。


    馬王爺昨夜招待貴客,醉的不省人事,今日略顯疲態,眼皮隻打瞌睡,正想喝口回魂酒,二當家曹宏急匆匆跑來,低聲說道:“大哥,有人想見你。”


    “二弟,咋這麽猴急,天天有朋友到訪,何必大驚小怪。”馬王爺擺擺手,從酒葫蘆裏灌了口酒,聲若黃鍾大呂,震的聚寶盆都嗡嗡作響。


    “這次不是老友,而是李白垚的兒子來了。”曹宏慎重說道。


    作為布衣幫二當家,曹宏從小黏在馬王爺左右,是肝膽相照的兄弟,四十多歲,身材偏瘦,雙眸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心思縝密之輩。


    “李相的兒子?”


    馬王爺沉聲道:“李家身為八大家族之首,自視甚高,素來不和咱們布衣幫來往,咋今日來了一尊大佛?”


    “見還是不見?”


    曹宏擔憂道:“聽聞這李家公子把世子殿下揍了,還將吏部侍郎鄒思遠的兒子攆出了永寧城,行事跋扈,風頭正盛,要不然大哥還是避一避,我來與他斡旋。”


    “為何要避?相府權勢熏天,無論是友是敵,能躲得了一世嗎?開門,迎客!”馬王爺從虎皮交椅中起身,昂首闊步走到大門。


    沒多久,一襲白袍的俊美少年映入眼簾,馬王爺拱手,哈哈大笑道:“貴人蒞臨,蓬蓽生輝!布衣幫楊璋,給公子見禮了。”


    李桃歌拱手笑道:“久聞馬王爺府中高朋滿座,知己好友遍布三江五湖,今日能夠得見真容,真乃小子之幸。”


    “不敢當不敢當。”


    馬王爺垂臂笑道:“公子在西疆浴血奮戰,砍掉蠻子頭顱九十餘顆,十八騎躍馬入皇城,小人就在旁邊駐足觀望,公子龍鳳之姿,回想起來仍心神激蕩。”


    “幫主過謙了,小的不過是沾了家門榮耀,在國子監混天度日,謀了份閑差而已,誰不知道馬王爺好友遍天下,大周,東花,驃月,都有王爺至交,一旦滅了燈,便由布衣幫執掌皇城,暮夜之王,能與段春和馮吉祥比肩的暗相。”李桃歌笑意盈盈說道。


    暗相。


    暮夜之王。


    倘若這番話來自別人口中,大概能聽出是恭維奉承,可由李相兒子說出來,那就變了味道。


    馬王爺一邊感慨著這少年好鋒利的口舌,一邊彎腰作揖道:“那些令人笑掉大牙的稱謂,隻不過是朋友拿來打趣而已,萬萬不敢與廟堂官家爭輝,倘若公子聽著刺耳,連同這馬王爺綽號一並丟掉,誰敢再提半個字,楊璋與他是敵非友,不死不休!”


    “小子開玩笑的,朋友之間的尊稱,怎會放到朝堂之上眾議。”


    李桃歌笑著說道:“跑了好幾條街,馬王爺不賜一碗茶喝?”


    “被公子氣度震驚,竟然忘記奉茶,公子請坐,香茗稍後就來。”


    馬王爺彎腰讓開一條路,心裏琢磨著:怪不得這小子能夠打了劉賢和鄒明旭,還能在皇城裏耀武揚威,一番口舌交鋒,活了快五十年的自己居然優勢全無,還差點被這小子黑了。老江湖尚且如此,那些黃口小兒,哪裏是他的對手。


    李桃歌走到金光燦燦的聚寶盆,好奇心作祟,單指彈向盆沿,竟然沒有傳來嗡嗡回響,不由驚訝道:“非銅非鐵,難道是純金澆鑄而成?”


    馬王爺賠笑道:“確實是純金的,布衣幫成立時,朋友們東拚西湊,給楊某的賀禮。”


    李桃歌嘖嘖歎道:“不愧是好友遍布三江五湖的馬王爺,收禮都能收成富家翁,我長這麽大,都沒摸過金錠,摟著大金盆過日子,心裏該有多踏實。”


    相府公子沒摸過金子,誰信?


    李桃歌確實沒摸過,相府裏的月例開支,都由許夫人掌控,老爹從不過問。


    別忘了,在府裏是夫人,在外,那可是徒手掰斷金盞銀台的許妖妖,人家不給,他也不敢張口要啊,平時恨不得躲得遠遠的,生怕許夫人一生氣,打個噴嚏把他弄死。


    隨便幾句牢騷,令馬王爺提心吊膽,思索著弦外之音,品了半天沒品出含義,堂堂李相兒子,總不至於跑來敲詐勒索吧?


    豈不是跟自己吃同一碗飯?


    李桃歌隨便找了把交椅,撩開白袍,輕輕坐下,笑道:“在外溜達大半天了,口幹舌燥,嗓子快冒煙了,馬王爺,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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