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國子監,羅總管早已在門外等候,雙手插入袖口,愁眉不展,似乎已經聽聞世子殿下慘遭暴打。見到兄妹二人走來,又帶了一位衣袍華美的蘿芽郡主,羅禮掏出雙臂,放置身側,恭敬道:“少爺,小姐,天快要黑了,咱們回府吧。”


    對於自家少爺揍人行徑隻字不提。


    李桃歌柔聲道:“羅總管,我和若卿要帶郡主去遊玩皇城,您先自行回府吧。”


    羅禮欲言又止,最終歎氣道:“好,既然有貴客到,老奴陪著少爺小姐遊玩。”


    李若卿和蘿芽郡主乘坐軟轎,李桃歌騎馬,幾人順著朱雀大街慢行,走了沒多久,李桃歌察覺到了角落裏散發出來的不同氣息,仔細望去,右側有名高大女子沿著牆角步行,三十多歲的年紀,眼窄額寬,雙臂奇長,指尖快要抵達膝蓋,走起路來內八字,背負一把四尺左右長劍。


    左側是名體魄雄壯的男子,同樣是三十多歲模樣,穿的衣袍極薄,露出壯碩肌肉,十指黝黑泛起亮澤,宛若鐵鑄,走起路來是外八字,正好和女子相反。


    雖然李桃歌步入修行一途不久,也見識過無極境和逍遙境高手,這二人散發出來的氣勢,鈍感十足,像是遲暮老人般緩慢,但經過查探,內勁斂而不放,浩瀚如江河,大概能和拓跋牧為相同。


    李桃歌的觀天術,比之前更為精純,不用開啟便能看出端倪,對於這一男一女的境界,能猜得到。


    無極境巔峰水準。


    身邊沒有高手坐鎮,李桃歌不敢怠慢,衝軟轎低聲說道:“旁邊有兩名無極境修行者跟隨,你們先回府,我去把人引開。”


    轎簾掀開,蘿芽郡主說道:“不用大驚小怪,你指的是太陽花和乞雨草吧?他們是草原著名的勇士,父王派來保護我的侍衛。”


    堂堂綏王愛女,派兩名無極境巔峰強者來保護,倒也符合常理,可這二人長相和名字實在古怪,李桃歌忍俊不禁道:“我還以為是刺客呢,既然是你的侍衛,那就不用擔心了。”


    蘿芽郡主輕蔑道:“你敢打世子,我還以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勇士,見到太陽花和乞雨草想要逃跑,原來也是膽小鬼。”


    郡主的鄙夷語氣,李桃歌不以為意。


    直爽的草原兒女,相處起來比口蜜腹劍的小人舒服多了。


    李若卿這次沒有替哥哥爭辯,坐在軟轎中輕蹙眉頭,手中握有一塊平安玉牌,思索著瑞王接下來要如何對待李家。


    沒走多遠,蘿芽公主直言不諱,說自己餓了,需要吃肉飲酒。


    李桃歌這才想起來,自己兜裏滿打滿算隻有半兩銀子,於是一邊尋找酒樓,一邊找羅禮開口借錢。


    “皇城裏,少爺盡管去掛賬,有老奴這張臉在,保證少爺餓不著肚子。”羅禮輕聲說道。


    老總管已經盡量低調,有相府這塊金字招牌,別說掛賬,就是白吃白喝,也有人爭著來當冤大頭,明日散播出去相府少爺來吃飯的消息,不知多少人趨之若鶩。


    掛賬?


    李桃歌還沒體驗過富貴公子的生活,對於奢靡一竅不通,琢磨著怪不得人家搖著折扇,腰懸佩劍,瀟灑自如,原來是能掛賬,不用攜帶沉甸甸的錢袋。


    來到一家酒樓,李桃歌正要邁步進去,羅禮走過來悄聲道:“老爺傳話,讓少爺務必回府。”


    語氣中盡是不容反抗的命令姿態。


    李桃歌沉默點頭,給蘿芽郡主告了聲罪,和羅總管驅馬趕回相府。


    書房裏。


    燭光搖曳。


    身穿常服的李白垚捧著一卷書,燭光映襯在俊逸麵容,有些說不上來的陰沉,透著一股憔悴。


    執掌六部以來,李白垚肩挑九十九州,每天隻睡兩個時辰,一門心思撲在國計民生。補天災,修運河,殫精竭慮,嘔心瀝血,使出渾身解數去治國,可忙了幾個月,大寧依舊是千瘡百孔,國庫裏的老鼠比銀子都多,災民流民不計其數,李白垚鬢角爬上白霜,以至於看起來老了十歲。


    今日難得清閑,想關在房裏讀幾本聖賢書,沒清靜多久,就聽說李桃歌將劉賢打斷了八根肋骨。


    李氏家主舉著書看了半天,一頁都沒有翻過。


    國事,家事,天下事,沒有一件順心事。


    當忐忑不安的李桃歌走入書房,李白垚輕聲道:“羅總管,把門關好。”


    房間裏隻有父子二人。


    李桃歌抿著嘴唇,安靜等待狂風驟雨來襲。


    李白垚放下書卷,揉著額頭問道:“第一天在國子監讀書,能否應付自如?”


    李桃歌還以為老爹會先叱責一番,已經準備好了如何反駁,沒想到竟然問的是學業,遲疑了片刻,答道:“長這麽大以來,沒讀過書,不太適應。”


    李白垚嗯了一聲,喃喃道:“你自幼在燕尾村長大,習慣了憑借心意行事,將你摁在課桌上,自然會萬般不適應。切記,萬事開頭難,把心沉下去,將書一點一點讀進去之後,方能體會到奧妙無窮。”


    既然父親先禮後兵,李桃歌也不再懼怕,笑著問道:“您在我這麽大的時候,也在國子監讀書嗎?”


    李白垚盯著蠟燭回憶道:“十六歲,嗯,確實是在國子監讀書,鄰桌是刑部尚書黃雍,他年輕時可不像現在沉穩,又壞又奸,滿肚子壞水。那一年,有五彩喜鵲在院子裏老槐樹上築巢,國子祭酒大喜,認為是天降祥瑞,於是稟報聖人,圖一份功勞。黃雍呢,想吃五彩喜鵲的鳥蛋,又怕國子祭酒知道,於是天天慫恿我去老槐樹把鳥窩掏了。我經不住他的軟磨硬泡,兩人趁著天黑,翻牆去把蛋給偷了,結果五彩喜鵲跑到別的地方築巢,祥瑞變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害得國子祭酒大病一場。”


    對於陳年舊事,李桃歌相當感興趣,笑道:“原來黃雍大人年輕時如此頑劣,竟然敢毀掉祥瑞,那後來呢,有人知道是你倆幹的嗎?”


    李白垚似笑非笑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那鳥蛋五彩斑斕,第二天就被查到了,你爺爺一氣之下,打斷了我幾根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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