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清大喜,忙道:“請西王娘內花廳相見!”


    秀清整整衣冠,摸摸下頦上幾綹短須,今天早晨特意修飾過,以討宣嬌喜歡,現在又對鏡子照了一照,雖然不過三十三歲的人,已經黝黑而蒼老,他嘆了口氣,這是無法補救的了。他急步前往內花廳廊下等待,這在他是從未有過的優禮。一會兒,聽得一陣嚦嚦笑語:


    “這個將軍府好氣派!”便見宣嬌容貌俏麗如花,帶了四名侍女一陣風似地走了進來,說道:“四哥,好自在!”


    秀清歡喜得失魂落魄,平常鐵板的臉早已收了起來,居然也嘻皮笑臉地打趣道:“府子雖大,卻太冷清!”


    宣嬌鼻子裏哼了一聲,說道:“人心不足,忘了紫荊山上的苦日子了,有這麽多標標致致的姑娘們陪伴,還覺冷清?”


    “唉,你還不知我的心?”


    宣嬌笑而不語。秀清揮手道。


    “今天我們兄妹難得相會談些家常,兩府下人都迴避了。”


    於是東王親兵退出了中門,西王府侍女也到東廊下等待侍候王娘回府。


    秀清邀宣嬌進了內花廳,掩上門,笑嘻嘻地說道:“我的好妹子,你可把四哥想煞了。”


    花廳中臨窗安了一張巨大的,三麵繞以象牙圍屏的,紫檀木嵌寶如意榻,榻上鋪了黃緞錦褥,可以會客,可以坐臥。廳中一張紅木大理石圓桌,幾把玉石圓鼓凳,四角高架茶幾上陳設了虜獲來的各式珍奇古玩,壁上懸掛了一幅天兄耶穌聖像。宣嬌踏進花廳一眼瞥見南窗的臥榻,便明白秀清選在這裏和她相會的用意,她迅速一閃身,挪到圓桌那頭站定,冷笑道:“四哥好沒正經,朝貴屍骨未寒,你想念我作甚?”


    秀清笑嘻嘻地說道:“這裏沒有外人,我們敞開了說罷。我喜歡你,你又寡居了多時了,何不以我所有,濟你所無,堂堂正正住到我的府中來,我把原配老婆廢了,立你為東王妃,享不盡的榮華,使不盡的威風,豈不兩個人都快活了。妹子,你就依了我吧。”


    “如果我不依呢?”宣嬌又冷笑道。


    “你會依的,你會依的!”秀清一步步繞著圓桌進逼過來,大笑道:“宣嬌啊宣嬌,我這裏一道道門戶都有侍衛把守,你既來到府中,就休想再脫身回去。我們是金田起義的老兄妹了,不比後來擄到手的姑娘們,不從我就繩捆索綁迫她聽話,再不然則一頓鞭打,最後仍不得不由我隨心所欲的擺布。對於你,我不會使用這些手段,我們還是兩廂情願地做夫妻吧。”


    宣嬌並不曾後退,有心等秀清過來下手,隻是敷衍著道:“什麽兩廂情願,不過是你自己在胡思亂想。不論怎麽樣,我不會聽你擺布,我洪宣嬌是什麽樣人,你還不明白?”


    秀清又涎著臉靠近來道:“唉呀,宣嬌,我們拜上帝會信奉洋教,不禁寡婦再嫁,你何必死心眼兒為五弟守寡。乘了年紀輕輕不圖個快活?算了,算了,別讓四哥猴急了,先成了好事吧!”


    說罷,搶上一步,摟住宣嬌便要為她寬衣解帶,就在花廳象牙榻上幹那活兒解饞。宣嬌趁機從腰間拔出匕首,大喝一聲:


    “楊秀清,看刀!”


    此時宣嬌若是悄悄將匕首從秀清的背後插入心窩,這位九千歲東王必然死在牡丹花下,糊裏糊塗做個風流鬼魂。可惜宣嬌蓄積已久的憤怒,此刻如同火山爆發不可遏止的從一聲大喝中表達了出來,這一喝,手中的刀在空中懸盪了一剎那,而為淫慾陶醉得心蕩神飛的楊秀清猛然驚醒過來,本能地鬆了摟抱的手,朝後一避,連揮雙手道:“宣嬌,別,別耍刀,有話好說。你要什麽條件,先拜堂,後成親都可以,就是別耍刀弄槍的,嚇死人!”


    這個楊秀清姦淫慣了擄來的民間婦女,遇上一些烈女,身藏利剪防身,在那緊要關頭,曾經戳得秀清皮破血流,吃了苦頭。今天見宣嬌拔出匕首,以為她也是被迫性急拿出刀來自衛,卻不曾想到竟是存心謀刺。宣嬌失去行刺的機會,心中懊喪,見秀清昏頭昏腦不曾識破她的動機,便將錯就錯掩飾道:“請我來遊園子,怎麽大白天就動手動腳,不害羞,你把我洪宣嬌看作是什麽女子了!過來,別駭怕,這刀是我防身,不是殺你的,你不是要問什麽條件嗎?我來告訴你!”


    秀清膽怯道:“我不敢過來,怕你那把刀。”


    宣嬌瞪眼道:“你不過來,我可要回去了。”


    “你回不去,中門以外都是我的衛士!”


    宣嬌倏地跳到門口,擋住了秀清開門出逃的路,冷冰冰地說道:“你的衛士雖多,可是在這間屋子裏隻有你我兩個人,我有刀,而你沒有刀,你雖會幾下拳腳,我們在金田村已經比試過,你鬥不過我。我不跟你鬧著玩了,乖乖地送我回去吧,顧全你的麵子,我跟誰也不說,就當這事不曾發生過。若是你不肯罷休,還想吃天鵝肉,姑奶奶可不客氣了,動起手來,最多魚死網破,我死,你也活不成,你自己去琢磨琢磨值得嗎?”


    秀清見宣嬌一臉殺氣,完全掩蓋住了原來的美貌,手中的利刃明晃晃地在他眼前發出逼人的寒光,他的淫興打消到九霄雲外,知道今天被宣嬌戲弄了。依他的脾氣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宣嬌抗拒他的意願,非死不可。眼前他卻處在下風,呼喊侍衛無人聽到,拚鬥起來,刀刃無眼,雖然不致於被宣嬌殺死,那傷勢也定然不輕。如果宣嬌拚死自刎,死在他東王府,鬧得滿城風雨,又如何向天王和北、翼二王辯解。本來淫意霍霍,眼中的宣嬌是個絕色佳人,恨不能一口吞了下去。如今淫興全無,駭意如冰水澆頭,眼中的宣嬌騰騰殺氣,無異一座惡神,這時候,既不能得到她,就不如快快送她出府,好似沾了一手濕麵粉,尷尷尬尬,洗得越快越好。他打定了主意,忍住怒意央求道:“好妹子,四哥跟你鬧著玩哩,怎麽就當真了?快收起刀,我一定送你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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