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蠻並非野人,他們以農耕為主,漁獵為輔助;所以山寨附近,必定有大片可以耕作的土地。


    相槐山寨就是這樣一個好地方。


    他們住的多是竹、木屋,也有住山洞的;後麵穀地麵積也不小,隻眼睛能看到的,就有數百畝。


    聽相槐說,這隻其一;後麵的幾道山間,還有大大小小十七八片穀地,都是他們賴以生存的農田。


    相槐領著楊信在山寨裏轉了一圈,看到許多光屁股的小孩你追我趕的玩耍,他們對楊信這個陌生來客感到好奇。


    也看到武陵蠻的老人、婦女的勞作,他們有的在晾曬魚幹,有的在處理皮毛,有的在織布——便是賨布,和麻布差不多的一種織物。


    此外還有更珍貴的溪布——是一種織錦。


    相槐還帶著楊信參觀了他們養蠶的地方。


    相槐告訴族人們,楊信是他的貴客,是一位勇士中的勇士,便使得這裏的人們對楊信更加熱情。


    一些孔武有力的壯漢來尋楊信角力,但在發現連楊信的刀都拿不起之後,盡皆敗退。


    武力這個東西,和文字不一樣,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而生活在山野間的武陵蠻,對武力非常崇拜;聽說楊信是勇士中的勇士,還多不服;試過之後,盡是信服,甚至滿眼的狂熱,崇拜起楊信來。


    因為楊信的到來,寨子變得異常熱鬧——天還沒黑,就架起了火堆,男男女女開始載歌載舞。


    相槐搬出他們自己釀造的酒水,拉著楊信一碗一碗的幹。


    還有些明媚的少女,捧著蔬果來獻給楊信。


    他們圍著火堆,跳起古老的戰舞,唱著蒼涼的山歌,氣氛熱烈又輕鬆,暢快的很。


    這種近乎於原始的部落形製的山寨,到底來說,比外麵的世界更單純;而這裏的人,他們也和外麵的老百姓一樣質樸。


    灌了十七八碗濁酒,楊信膀胱有點受不住了,便告個急,去後山林子裏解決問題——山寨裏沒有廁所,基本上都是就地解決,這一點來說,也是質樸過頭了些。


    但到底不能苛求麽。


    解決了生理問題,楊信忽然意動,沒忙著回轉,而迎著涼寒的山風爬到了後麵山頂,抬頭是漸漸明亮的星星點點的星空,俯瞰是蒼茫如巨獸一般起伏綿綿的山川。


    一時間,楊信心胸都開闊了許多。


    不知道什麽時候,相槐也來到這裏。


    他和楊信肩並著肩,迎著寒意漸深的山風,忽然道:“楊兄弟,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向你請教。”


    楊信回過神,笑道:“相兄但說無妨。”


    相槐道:“前日裏有人來山寨串聯。道是如今占了荊南四郡的劉備要向我們武陵蠻征收重稅、征發勞役。”


    楊信一聽,不禁轉過臉來。


    相槐接著說道:“我們生活在深山老林裏,與野獸為伴,自給自足;但許多年來,漢家的官府卻屢屢壓榨、盤剝,使我們不堪重負。”


    “也就這兩年,我們的日子稍輕鬆一點;如果占據了荊南四郡的劉備要向我們征收重稅,我們絕對不會束手待斃!”


    到這裏,他話音一轉:“但是我對此將信將疑——因為我打聽過,都說劉備是個仁義的君主,他沒有道理突然對我們下手。”


    蠻漢衝突由來已久,所以武陵蠻對漢家官府征收重稅、征發勞役的事情,特別敏感。


    “因此我非常疑惑,不知道該不該響應串聯。楊兄弟是有本事的人,希望能從你這裏得到一些指引。”


    相槐說完,就這麽看著楊信,期待他的回答。


    楊信心下轉動,道:“這個消息是哪裏傳來的?又是誰在奔走串聯?想要幹什麽?”


    相槐道:“消息是從南邊的雄溪山寨傳來的。”


    又說:“前日裏雄溪山寨的精夫雄羅帶著兩個漢人到我這裏,關於劉備將對我們征收重稅的事情,就出自這兩個漢人之口。”


    說:“我看他們都是識文嚼字的人,絕非黔首。”


    又說:“至於想做什麽,雄羅也說了;便是糾集各山寨壯士,組成軍隊,武力逼迫劉備放棄征收重稅。”


    到這裏,他吐出口氣:“我因為心懷疑慮,暫時沒有答應。”


    楊信微眯著眼睛,緩緩點頭:“沒答應是對的。”


    說:“相兄,這是有人在挑撥作祟啊。”


    說:“劉備應當沒有向武陵蠻征收重稅或者征發勞役的想法——你聽我慢慢說。”


    他道:“首先,劉備剛剛占領荊南,根基不穩,他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站穩腳跟。”


    “再則,他一要應對北方實力雄厚的曹操,又要應付東邊狡詐貪婪的孫權,他即使有心,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動武陵蠻。”


    “要多麽愚蠢的人,才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己捅自己的屁股?”


    相槐聽著,眼睛漸漸發亮。


    楊信接著道:“這顯然是劉備的敵人在作祟——他們不願意看到劉備站穩腳跟,便放出這樣的謠言,挑動武陵蠻起兵,動搖劉備對荊南的統治。”


    “到最後,劉備吃虧,你們也討不到半點好處;那麽好處被誰吃了?無非曹、孫而已。”


    “所以那兩個隨雄羅到你這裏來挑唆、串聯的漢人,不是曹賊的人,就是孫權的人。”


    相槐聽罷,眼珠子一轉,撫掌叫道:“對對對,就是這個!一定就是這個!”


    他有點激動:“我就說有點不對頭,但沒想明白是怎麽回事;伱這裏一說,我就明白了!”


    說著,他切齒道:“真是用心險惡啊!不行,我得告訴雄羅他們這是一個陰謀!”


    楊信微微頷首:“你們的確沒道理陷入陰謀之中。”


    相槐點點頭,道:“幸好前日裏我沒有答應,惜乎雄羅他們似乎好幾個山寨都被說動了。”


    “好在還來得及。”


    “此時他們應該還沒有發動,還有時間告訴他們真相。”


    頓了頓,又道:“可惜不知道他們的具體計劃——我因為沒有答應,他們就沒有和我說清楚;隻知道他們準備打下臨沅。”


    楊信聽到這裏,神色沉了下來。


    曹賊或孫權的人,這裏挑動武陵蠻對抗劉備,進攻的目標是臨沅;而漢壽,就在臨沅旁邊,如此,必定遭到波及!


    那麽小妹和蔡琰的生命安全就得不到保障。


    這是楊信絕不允許發生的事情!


    楊信的心思,頓時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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