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峨冠博帶,穿著一身金紋黑底的袍子,身量雖然不高,卻顧盼之間,有一股令人心顫的氣度。


    他邁步走下船來,微眯著的眼睛斜睨了陰鬱中年、牛金一眼,輕哼一聲,甩袖道:“前頭帶路,去大營。”


    牛金大氣不敢喘一口,隻低頭作拜。


    陰鬱中年則露出一絲苦笑,躬身拜道:“主公,請。”


    一路不多言,直入渡口大營。


    雖已過了四五天,但大營內被大火焚燒過的痕跡,仍然十分清晰;曹操顧盼之間,又發出一聲冷哼。


    便道:“仲康在哪裏?”


    陰鬱中年低聲道:“正在主帳,盛於棺中。”


    曹操輕輕吸氣:“我去看看仲康。”


    無言,一路到主帳;主帳已是靈堂擺設,白幡黑字,一股淒涼。


    曹操站在棺前,良久無語;半晌,他伸出手,作狀顫顫,從棺材的邊緣撫過,隨即掩麵泣道:“仲康啊,你怎就此離我而去啊?!”


    旁邊的陰鬱中年囁喏嘴角,露出深深慚愧。


    卻此時,曹操猛地一轉身,狹長的眼睛盯住旁邊一側的牛金,喝道:“仲康既死,你是他的副將,怎不隨他而去?!”


    牛金一顫。


    便聽曹操道:“來呀,把牛金拖出去,斬首!”


    牛金愣了,還沒反應過來,外頭便湧入幾個強悍甲士,二話不說,擒臂的擒臂,抱腰的抱腰,三下五除二便把牛金拖了出去。


    “丞相,饒命!”


    隻此一句,再無聲響。


    而後有甲士捧了牛金的首級進來,曹操看了一眼:“剁碎了喂狗!”


    然後他對陰鬱中年道:“此賊看守大營不利,致糧草被焚,害我進退失據,你說他該不該死?”


    陰鬱中年俯首:“主公,奉孝亦該死。”


    曹操卻是忽然一笑,扶起陰鬱中年:“奉孝不必如此。”


    這人竟然是郭嘉!


    若說許褚是曹操的腹心,那郭嘉就是曹操的玩伴——臭味相投。


    若楊信在此,必定吃驚——因為原本曆史上,郭嘉在這個時候,已經死了;病死在征伐烏桓回軍的路上。


    不過當前這個世界,畢竟不是原版的曆史時空,而是一個有著超常因素的世界。


    李通都能被華佗救活,郭嘉為什麽不能?


    郭嘉在征伐遼東、戰勝烏桓之後,的確生過一場重病;但被曹操不惜代價,救了回來;卻那之後,郭嘉就漸漸淡出朝堂,轉為曹操執掌秘衛。


    信重之處,可見一斑。


    ——郭嘉滿臉苦澀,直搖頭道:“主公,此次嘉算計失策,致令仲康將軍身亡;以重將、精兵千數,竟然拿不住一個黔首蒼頭,嘉羞慚之極,罪莫大焉,請主公務必責罰!”


    曹操擒著郭嘉的手,微微搖頭歎息:“事已至此,何複多言?死一個牛金已經足夠了。”


    便道:“仔細與我說說,那賊子到底是個什麽路數?為何圍殺失敗,連仲康也命喪山野?”


    又說:“那賊子的身份,可確定了?”


    郭嘉便道:“惡賊的身份,已經確定;正是這大營附近南關屯的屯民,姓楊名信,年十五歲,方才成丁。”


    “嗯...”曹操微眯著眼睛:“區區一個屯民,哪來這般能耐?細說。”


    郭嘉頓首,道:“據嘉調查,楊信此人原籍河北,主公擊敗袁紹之後,其舉家被遷至朗陵為屯民。”


    “其父原為袁紹軍士,因戰場遺傷,便由其長子楊仁代父從軍;楊仁戰死,其弟楊義代之,楊義戰死,其弟禮代之,禮戰死,其弟智代之。”


    曹操插了一句:“仁義禮智信?”


    郭嘉點了點頭:“這楊信,便是家中行五。去年楊智戰死於荊州,因信未成丁,其父茂複從軍,月前死於行軍途中。”


    曹操頷首:“也算是忠良之家,卻怎反我?!”


    一家六個男丁,為曹操死了五個,難怪曹操有臉說‘忠良’。


    郭嘉接著道:“楊信三月前成丁,月餘前,主公征淮南,發十萬勞役於芍陂屯田,楊信便在征發之列。”


    “此人在芍陂淤田不過十餘日,又被發往壽春北的淮南王墓。”


    “約十日前,楊茂的死訊傳到朗陵,南關屯的田吏便起了吃絕戶的心思;大抵是當時發往淮南的一批屯民帶了消息去,被楊信得知,當天的傍晚,楊信便挾持監工,出逃壽春。”


    若楊信在這裏,必定要小小的吃一驚;居然連這,都被查到了。


    曹操的眼睛,已是眯成了一條縫。


    “吃絕戶?”他說:“這楊信不是成丁了嗎?”


    郭嘉隻不言。


    曹操問是這麽問,但他怎麽可能不清楚治下是個什麽路數?其中的蠅營狗苟,曹操又不是瞎子。


    曹操本人也從沒把黔首當過人,隻是因為這裏出了個楊信,狠狠的搞了他一下,他才有那麽點感受。


    說:“南關屯田吏誅九族!”


    郭嘉道:“楊信已殺田吏鄧貴滿門。”


    “誅九族。”曹操不為所動。


    郭嘉點了點頭。


    然後道:“楊信從壽春返回朗陵期間,應當遇到了另一夥人;這夥人極有可能是淮南豪霸的人馬。”


    “我根據蛛絲馬跡推斷,當夜放火的人,應當是早就混入了營中;同時從發丘中郎將處,得知其有一隊負責運送財貨的甲士沒有按時回歸。”


    “應當是楊信在途中遇到了這夥人,他們合力殺死了那隊押送財貨的摸金甲士,並扮作他們,混入了朗陵渡口大營。”


    “當夜的情形,應該是這樣的——楊信摸回南關屯,得知田吏鄧貴奪賣了其妹楊幺妹,又逼得其母上吊自殺,憤怒之下滅了鄧貴滿門。”


    “然後他徑直去了朗陵縣城,找到了人市令周鳳,從周鳳口中,拷問出了楊幺妹的去向。”


    他說:“周鳳也被他殺死在家中。”


    “楊幺妹被周鳳賣給了田縣令,楊信得知以後,便在縣衙放了把火,燒掉了縣庫,引得田豫離府;他趁機摸上田豫家中,但沒能找到楊幺妹,因為此女已被田豫送給了陳留屯田都尉董祀。”


    “他便挾持了田豫家眷老小,等田豫回來,逼問楊幺妹下落。”


    曹操聽著,心中脈絡已徹底清晰。


    他麵無表情,微眯著狹長的眼睛,緩緩道:“所以這廝就殺了李通、田豫,並助力那夥淮南賊子焚我糧草,而後夜奔數百裏到陳留,殺了董祀,帶走了昭姬和那個楊幺妹。”


    郭嘉點頭:“主公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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