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趙夕來到平丘縣的第五天。


    他沒有住在錢縣令安排的地方,而是隨意找了一間客棧包了下來。


    按照許修所言,采花賊能夠每次都順利脫身,極有可能是在官府有內應,甚至采花賊就是官府的人,位置還不低,這才能在每次抓捕前警覺,並且提前安排好自己的撤退路線。


    所以他們最好不要住在官府安排的地方。


    趙夕是個善於聽取意見的人。


    不是他的專業,他選擇少說多聽。


    說起許修,雖然平日裏看起來呆了一點,但辦案時思維卻格外敏捷,短短三天就已經將整個采花大盜的案子梳理清楚,並且還找到了不少線索。


    唯獨他身上那股頹喪失意的氣質怎麽也揮之不去。


    據王翰林所說,這家夥以前風流倜儻,也是不少姑娘的夢中情郎,可惜有一次查案因為太過執著查案,查到了得罪不起的人,最後落得個家破人亡,未婚妻改嫁的下場。


    他精神受到打擊,就變得半癡半傻,唯有辦案時才會變成正常狀態。


    若非靖武司自成係統,與官府行政體係互不統屬,加上自己被逼急了,王翰林真不敢把他給招進來。


    根據許修提供的疑點,步雲飛也追蹤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這個因為斷腿而失業的中年男,很是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做事格外認真,一天隻睡不到三個時辰。


    隻有宋炯這個老瞎子暫時還沒看到什麽作用。


    他每天到茶樓點壺茶,就能坐上一天,順便聽茶樓裏賣唱的爺孫咿咿呀呀唱著不知哪裏的小調。


    整個平丘縣風平浪靜,再沒有聽到哪家姑娘被壞了清白。


    大家都說是這一次靖武司來的的大人威懾了賊人。


    趙夕知道,這不是他起作用了。


    他在調查采花賊,采花賊也在調查他。


    等到采花賊自覺有了把握,他自然會繼續作案。


    而且這個時間不會太晚。


    如果采花賊真是衙門內部的人,不會聽不到他在衙門口說的那些話。


    憑其數次在劉百戶等人手上逃脫的成功經驗來看,他已經有了相當的自信,絕不會甘心就這麽灰溜溜跑掉。


    如今聽到他的挑釁,自然要找個機會好好打他的臉。


    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


    ……


    夜正深沉,房門大開。


    油燈下,趙夕手不釋卷,捧著一卷關於眼科的醫書看著。


    千戶所有很多類似雜書。


    都是這些年圍剿一些作亂的江湖勢力收繳而來,像武功秘籍一類的就會上繳給上級組織,換取功勳,而諸如一些關於醫術,種植,冶煉,鍛造等雜書因為沒有功勳獎勵,就會自己留下。


    靖武司一堆武人,自然不會有人重視這些,也不會覺得被他們圍剿的勢力能有什麽了不得的好東西,隻是覺得丟了浪費,便一直堆在倉庫當擺設。


    趙夕知道後,沒事就去借幾本書看看,偶爾也能淘到一些讓他感覺不錯的東西。


    對於知識,趙夕向來來者不拒。


    反正他腦子好,多記一點說不定以後就能用上。


    一直縈繞著他的不安讓他主動汲取一切可能幫助他的力量。


    房間中隻留下書頁沙沙翻過的聲音。


    忽的。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王翰林興衝衝地跑到門口,又很快停住腳步,待呼吸放緩,才走到趙夕麵前。


    “大人,那采花賊果然出手了,我們留在秦姑娘房間外的機關被人動了,現在我們已經將所有曾經經過秦姑娘附近的人都監禁起來,隻等大人定奪。”


    趙夕冷靜道:“看來劉百戶等人的無能果真讓他培養出了信心。他知道我們丟下了魚餌,我們也知道他知道我們在監視,他還敢出來作案,就是沒有把我們放在眼中。”


    釣魚是一項簡單而有效的活動。


    之前劉百戶就是用類似手法想要抓不去采花賊。


    但最後反而又壞了一個女子的清白。


    他們做的好一點,那位秦姑娘是從隔壁縣城請來的花魁,偽裝成前來省親的大家小姐。


    所以她的清白已經付過錢了。


    “我們去看看。”


    趙夕起身。


    王翰林提著燈籠在前方引路。


    “大人請。”


    ……


    平丘縣衙。


    錢縣令披著外衣迎了上來,神色中帶著幾分憤怒,又有幾分難堪。


    “讓趙百戶見笑了,之前本官還有些不信,沒想到這采花賊真是本官府中之人。這一次趙百戶無需給本官麵子,隻要是你懷疑的人,全都抓起來嚴刑審問!”


    趙夕不置可否,走到一間被團團圍住的庭院。


    “先看看再說。”


    庭院中,燈火通明。


    手扶長刀的靖武司力士個個孔武有力,眼神堅毅,將六個人看住,還有個隻穿內衣,難掩風情的閨房小姐以狐疑的眼神左右打量,時而點頭,時而搖頭。


    “怎麽回事?”


    趙夕問一旁的劉百戶。


    劉百戶道:“秦姑娘正在看誰像那個進她房間的男人。”


    “有結果了嗎?”


    趙夕看向花魁小姐。


    秦姑娘很是為難地歎了一口氣道:


    “當日我腦袋昏昏沉沉,天色太黑,哪裏看得清楚誰壓在我身上。”


    “除非……”


    劉百戶眼睛一瞪,厲聲道:“除非什麽?”


    秦姑娘舔了舔嘴唇,膩聲道:“除非讓他們與奴家再做一次,說不定奴家就能找到熟悉的感覺,知道誰才是那個采花賊。”


    此話一說,剛才還垂頭喪氣,認為自己遭受無妄之災的六個嫌疑犯全都抬起頭來,看著千嬌百媚的秦姑娘,不約而同的咽了口口水。


    為了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他們願意!


    劉百戶冷哼道:“那就做吧。”


    “從左到右,一個個來。”


    “不行!”


    秦姑娘出聲反對,在劉百戶殺人的目光中嬌哼道:


    “奴家也是有職業道德的,趙大人出的錢隻能讓奴家犧牲一回清白,如果還來,得加錢。”


    “否則回去後讓人知道奴家被白嫖了,以後可就賣不上價了。”


    劉百戶看了看沉默的趙夕,不由有些憋屈。


    他若還是此次案件的主官,哪裏容得一個青樓婊子與他討價還價。


    “你要多少……”


    “行了。”


    趙夕眼中神光悄然斂去,揮手打斷事件逐漸奇怪的走向,看向一直蹲在地上碎碎念的許修,問道:


    “許修,這行動計劃是你想的,你有什麽意見?”


    以他的目光來看,這六人氣血平平,絕非什麽武道高手。


    若其中真藏著采花賊的話,倒是有些門道了。


    要知道他連穆老這樣先天後期的高手都能看穿他的真氣運行軌跡,可現在卻看不出半點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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