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夜茶品夢 20紅玫瑰戲謔解讀無字書,遊魚子錯將「杭州」作「汴州」2


    聽說池新荷仍念舊情,聽說她還願意為我當紅娘,真是車困山前另闢蹊徑,於無聲處聽到雷轟鳴。這真使我喜出望外,我就一把拉住她,苦苦哀求道:


    「紅玫瑰,我的好妹妹!你知道嗎,枯焦的土地,多麽切盼雨水的灌溉;幹涸的心田,多麽需要真情甘霖的滋潤!如果能修復我與新荷的關係,隻要有一分希望,我就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一年多來,我在昆師努力讀書,勤奮工作,隻想像模像樣,幹得像個人樣子,就是為了能讓新荷諒解我,將來能有她用真情的甘霖滋潤我的那一刻。可誰又能料到做得滴水不漏的為李師傅弄幾塊錢的醫藥費的事,又露餡穿濃了。在昆師,我呆不下去了,我還有什麽顏麵去見池新荷?聽你說新荷不記恨我,但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想她想瘋了的事?」


    「知道,這樣的轟動昆陽的大事,她怎麽會不知道!」張紅梅狡黠地望了我一眼,繼續笑著說,「她聽人說起這事兒,打心眼裏高興自豪。她對我說,你憐貧惜弱,見義勇為,是年輕一代的楷模。現在,她思想上正迸發出仰慕你的火花,你要抓住火候,在她燃燒著真愛的火焰上,將你久已儲備的愛的幹柴加上去,那你們情愛就會燃燒起熊熊的沖天火。我相信你的每一封信,都將是一個熾熱的火炬,你就快點寫信吧!」人在極度彷徨痛苦的時候,往往利令智昏,最容易盲從。於是魚貫蟬聯,我就一封接一封地給新荷寫信。約定隔天早晨她上學的時候,我鐵定在這石虎碼頭,將信準時交給她。


    我的信是按時間順序寫我與新荷交往的過程與感受,從我為什麽要代冬梅姐姐去蓮師送豆漿說起,寫愛蓮亭上玩老虎背豬的遊戲,寫愛蓮峰上同聲引吭高歌,寫我們牽手走過鞦韆橋……每去一封信,第二天,紅玫瑰或會心地笑、或拍拍肩膀、或略贊數語,給我一次鼓勵,她說我的每一封信,都是百尺竿頭,更進了她一步。


    當我羞愧萬分,寫了自己在鞦韆橋上抹層泥、逼得新荷要我背著過橋、上課時在她凳上擱糍粑、撕破她的旗袍的這些惡作劇時候,第二天下午,張紅玫第一次給我帶回了一封信,信封上工筆隸書寫著:


    煩麵交


    兒提時的竹馬:尤瑜收


    內詳


    這天的天氣實在太好了,紅日高照,河中的碧水顯出更藍,對岸的青山變得更綠。我手上托著信,心中流淌著蜜,那高興激動的勁兒,隻有叫花子一朝當上皇帝的那一刻,才可以比擬。我想,我愚公移山,誠心終於感動了上帝,得到了新荷的寬宥,從此,冰雪溶化,嚴冬變暖春,我們又能在愛河裏遊泳,盡情地享受這舒心宣肺的甜蜜。可是當拆開信的一剎那,我不禁傻了眼,原來信封裏裝的竟是一張白紙!我瞪大眼睛仔細瞧,對著陽光反覆照,隻想發現她巧心隱藏在其中的玄機。可是我目眥睜裂,腦汁絞盡,沒有發現白紙上有一粒浮塵,一根蛛絲。我腦子裏隆隆的回聲轟鳴,像遭到雷擊一般,幾乎站立不穩。此刻,慣常隻蕩漾著笑的漣漪的張紅梅臉上,似乎也籠罩著一層愁雲。她也十分憂鬱地說:


    「遊魚子,隻怕情勢不妙啊。你想想,一張白紙,不就是人們常說的一張白卷。這分明告訴你,對於你們的愛情,她隻能交一張白卷,這不就是幹脆拒絕你。那麽,以後不管你怎麽窮追猛衝,也無異於緣木求魚。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聽到張紅梅好心的勸慰,望著江上遠逝的風帆,也顧不上在女士麵前有損尊嚴,我眼前一黑,眼淚奪眶而出。我像發狂似的神經質地反反覆覆地自言自語:


    「是的,是的,一切都完了,一切都完了!新荷早將我當作一隻爛草鞋拋棄了,拋棄了。我還自作多情,想用自己的痛苦,想用自己的淚水去感動她,征服她。真是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啊!」此刻,我蹲下來,抱著頭傷心傷意的哭起來。碼頭上人來人往,大概不明底裏,發出了奇異的笑聲,笑聲中還夾雜著紅玫瑰勸慰與嘲弄:


    「尤魚子,天涯何處無芳草,天下的好女子多的是,又何必死吊著一棵茄子樹!你姐夫是地委書記,一招手,好姑娘就可以引來一打。哼,為了一個女人哭,真讓人笑話!」


    此刻,一聲汽笛劃破長空,一艘輪船就要開了。汽笛聲也把我從混沌中驚起,舉目一看,人們紛紛向船上湧去,對岸青龍山上雪片似的白鷺,自由自在地嘎嘎翻飛。突然,這湧動著的勃勃生機,如星火迸到我的枯焦的思想原野上,立刻引燃了另一種燎原大火:難道一張白紙就一定是一張白卷?難道它就不可能是一片耀眼的寬闊的雪地?難道它就不能是漫天翻飛的白鷺,甚而至於是亮晶晶的美玉?於是我急急地向張紅玫說:


    「紅玫瑰,我以為這張白紙,在新荷心中,不是一張白卷,而是一片廣闊的雪地,或者是塊潔白無瑕美玉。她要告訴我的,是我們的愛情要如雪一樣純潔似玉一般美。或者說就是漫天翻飛的白鷺,自由,無拘無束,外來的任何壓力不能使它屈服。紅玫瑰,你認為新荷是這個意思嗎?」


    這白紙是白卷,還是雪地或美玉,正如靈魂是有還是無一樣,不是現實的存在,隻能到夢幻裏去尋覓。說有就有,說無就無,認定它「是」即「是」,認定它「非」即「非」,一時誰又能如釘子釘進鐵裏那樣,看得清,說得準。紅玫瑰也不好以自己所認定的「是」「非」,去「非」尤瑜所道的「是」「非」。於是她也隻好皺著眉頭訕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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