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吉爾的回憶錄裏有一段引人入勝的文章,詳細敘述了在克裏姆林宮舉行的那次長時間會談中,史達林對他是多麽粗野無禮,然後又把他延入私邸,擺上葡萄酒和伏特加,把莫洛托夫也請來擔任供人揶揄取笑的陪客,快快活活地享用一頓整隻烤乳豬的午夜點心;邱吉爾因為頭痛欲裂,謝絕了這一道美點。這一幅畫麵是留傳下來了——頭號布爾什維克津津有味地吃掉一頭豬,奉陪他的是神情倦怠、心頭作嘔的年邁的頭號帝國主義分子。


    英國人當時頂住了要在法國登陸的計劃,這是一次聰明之舉。八月間的迪埃普之役,大部分加拿大入侵部隊不是在我們手中送命就是當了俘虜,這一點可以用來作證。如果在一九四二年或者即使是在一九四三年試圖要在法國登陸的話,英美聯軍,特別是初出茅廬的美國兵,會受到何等熱烈的歡迎。但是在北非登陸之戰中,他們可就恰恰是像羅斯福所盤算的那樣,如同舉行一次茶會一般輕鬆愉快;事實確是如此,直到隆美爾在阿拉曼大戰之後揮師橫越大沙漠,這才教他們首次嚐到了貨真價實的戰爭的辛辣滋味。


    英譯者按:馮-隆故意貶低有史以來就其規模、困難,以及所取得的成就而言都是無與倫比的一次遠渡重洋的進攻作戰。如果說這次作戰顯得輕而易舉,那是因為它計劃得周密,執行得完美。要不然的話,它也未始不會是像加利波利登陸戰那樣的一場慘敗,而失敗的規模可就大得無法比擬了。


    第四十四章


    她躍身投入他的懷抱。拴在鏈條上的皮包敲中她的臀部。重重的敲擊,緊緊的擁抱,她嘴上的熱烈而急切的親吻,幾乎全都沒被感覺到,因為她已是靈魂出竅,眼神迷亂。


    “小兒子在哪兒?”拜倫問她。


    她緊緊捏住他的手,說不出一句話來,像是要把她的驚喜交集的愛情全部集中到她緊攥著的掌握中去。她拖著他繞過餐室外麵陰暗的走廊,轉了幾個彎。這套住房的裏屋正在鬧翻了天:這是一間大臥室,男孩子們笑著嚷著追逐小姑娘,姑娘們厲聲尖叫著四處躲藏。一個小女孩坐在床上,抱著一個穿幹淨藍水手衫的小孩。


    “那兒。他就是你兒子。”


    從餐室裏傳來眾口一聲的合唱:


    小小山羊做小販,


    寶寶也幹這行當。


    葡萄幹和杏仁,


    睡吧睡吧,小寶寶。


    拜倫站著目不轉睛地看那嬰孩。孩子們看見了他,便都站著不跑了,他們的喧鬧也安靜下來。娜塔麗使勁克製住自己,才沒哭出來,隻問了一聲:“你覺得怎麽樣?”


    “我覺得他很像我。”


    “上帝,瞧你說的!他是一個模子出來的小塑像。”


    “我抱他起來他會害怕嗎?”


    “試試看!”


    拜倫穿過靜悄悄的孩子們,走向那嬰兒,把他抱了起來。“喂,孩子。我是你爹。”


    鬆手交出小孩的那姑娘皺起眉頭,因為聽不懂英語。路易斯瞧瞧媽媽,又瞧瞧爸爸,把兩隻小手放在拜倫的腮幫上。


    uu書擝 uutxt 詮文自阪月讀


    正文 第200節 顯得格外出奇 字數: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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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個沉小子,”拜倫說。“你是用什麽東西餵他的?”


    “我跟你說了你會不相信。章魚。烏鶇鳥。什麽都吃!”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眼睛裏湧出來的淚珠兒,他用手指背去揩拭她的麵頰,她方才感覺到又濕又滑。“他已經是個走天下的人了,你知道。吃下肚的山羊奶和幹酪也不知道有多少了。拜倫,你歡喜他嗎?”


    “他是個棒小子。”拜倫說。


    別的孩子們都在看著,都在聽著,沒人交頭接耳,也沒人露出笑容,一張張小臉都是神情嚴肅而充滿好奇。娜塔麗仿佛也看得見他們睜得大大的一本正經的小眼睛裏所見到的拜倫:一個身材高大、被太陽曬得黑黑的基督教徒,麵容剛強,一身外國服裝,還有一個皮袋子用鏈條拴在手腕上;他的外貌和言語都不屬於他們本族人,但卻儼然是一副做爸爸的神氣,把一個他們自己人抱在手裏。


    “來。你得先見見埃倫!然後我們再到我的房間去說話,我的上帝,我們總該有話要說吧!你得給我說說你是怎麽找到我們的,我到現在還吃驚得合不攏嘴呢。”她把孩於接過去,皮公文袋在他們兩人之間晃蕩。“拜倫,這是什麽東西?”


    “過一會兒我也會把它說給你聽的。”


    拜倫在餐室裏出現,引起了經久不息的、像開了鍋似的轟動。醉醺醺的埃倫大喜過望,激動地用意第緒話向大家說明——“娜塔麗的男人從美國來,是美國海軍!”——眾人嘖嘖議論,挨個兒握手道好,在拉賓諾維茨旁邊擺上一個新的座位,添給他們一道道菜和一巡巡酒,在拜倫硬咽下去幾口他根本不想吃的食物的時候那一陣用意第緒語唱的情緒熱烈的歡迎曲——所有這些都得占去時間,可是誰也推不掉猶太人的殷勤好客。


    娜塔麗抱著路易斯站在門口,看得出了神。他就坐在孟德爾頌一家人中間,她的拜倫-亨利。飯桌上點起了八支齋戒日的蠟燭,其中有兩支是她親手點燃的——這真是她有生以來最不可思議的場麵。盡管他顯然不很自在,可是對於來自四麵八方的意第緒語的祝賀恭喜,他還是一麵聽著傑斯特羅給他翻譯,一麵作出親切熱情的回答,而所有在場的人都在熱情洋溢地接待他。他是她的丈夫。憑這一點就夠了。他還是美國海軍的軍官。雖然美國領事館駁回了有些人的申請簽證,那也沒關係。他們也跟法國人一樣,跟大多數歐洲人一樣,都在等待著美國人對希特勒發動反攻,如同他們篤信上帝的祖先等候著救世主的降臨一樣。像閃電一般突如其來地出現在他們跟前的拜倫,他們似乎並不覺得奇怪。美國人本來就是超人嘛。反正各種各樣令人吃驚的事在這些人看來都成家常便飯了;生活已經陷於混亂,不見得有哪一樁事情和別的事情相比會顯得格外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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