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永樂三年,八月。


    下朝之後的朱高熾臉黑得像鍋底一般。


    夏原吉跟解縉,還有一位僉都禦史俞士吉被他爹派去賑濟饑民加修河治水。


    賑濟饑民這方麵,有了徐氏給的一百萬打底,蘇鬆的糧價並沒有被抬起來。


    三個朝廷大臣都去了,沒人敢糊弄。


    官府的倉糧及時發放了下去。


    夏元吉跟解縉就轉到勘察河堤那邊了。


    留下僉都禦史俞士吉在當地繼續督促地方官衙各項災後恢複跟重建事宜。


    俞士吉還有一個朱高熾交代的活要做,就是在蘇鬆地區推廣番薯的種植。


    蘇鬆地區一直以大米為主食,而且每年可種兩季,氣候得宜,沒有什麽天災的時候,這裏的老百姓過的算是不錯的。輕易不願意分了地去種新的作物。


    福建那邊也有人倒賣番薯到蘇鬆地區,大家嚐試過以後,就更不願意了。


    雖然番薯是甜的,但長的比較小的番薯吃起來裏麵全是根絲,食用口感遠遠不如大米和麵粉。


    有些人吃了還會脹氣,泛酸。


    老百姓抗拒,地方官員對這事也不算積極,到頭來除了朝廷強製種植的,幾乎算是沒有推廣。


    與之相比,是兩廣官員推廣番薯種植非常到位,今年的番薯大豐收,畝產最高的到了三千多斤。


    還開發出了很多種紅薯的吃法。


    俞士吉接了這活,當然要把這事做好。


    等賑災的事告了一段落,俞士吉就在蘇鬆各地轉悠了起來,


    除了推廣番薯這事,作為禦史他還要順便看看下麵的老百姓有沒有確實拿到朝廷給的糧食,再明察暗訪一下大家對地方官員觀感。


    這一轉悠就轉悠出問題來了。


    湖州,不但沒糧食可以賑災,還拖欠稅糧六十萬石!


    這地方官員怕俞士吉報上朝廷,幾乎是什麽方法都用盡了,塞錢,塞女人,俞士吉都不受,最後他們都跪在地上求地上求了,俞士吉也沒答應。


    他還使了金蟬脫殼之計,讓隨從假扮他在官署中辦公,他自己半夜跳牆從湖州脫身,把所有他沒去過的地方全部去溜達了一圈,最後查出來的數目相當驚人。


    這些各州府拖欠的稅糧加上這次水災要免的田賦,總數是三百三十八萬石。


    這就相當於國庫一年田賦收入的一成。


    蘇州府跟鬆江府幾乎算是國內最富裕的地方了,可依然拖欠稅糧,說出去都沒人信。


    這裏麵的貓膩,朱高熾都完全能推算出來。


    每年欠一些,每年克扣一些,一到了災年,多報點災,多克扣點賑災的糧食,這不就是妥妥的揣自己兜裏了麽!


    “枉我一心想著大家俸祿太低,想給大家分職田幫補家計!”


    朱高熾臉都氣腫了。


    “那就不給唄!這是一,這是二。”


    張欣正半摟著朱瞻墉在算賬,順便教兒子認字。


    這些朝廷上的事,其實跟後來她接觸朝政以後發生的差不多。


    她都能處理好。


    朱高熾能處理得更好。


    “呃,那真窮的怎麽辦?二胖來爹這邊,你娘肚子大了,一會擠到了。”


    朱高熾黑線。


    “好的爹爹!”


    朱瞻墉麻溜的爬上朱高熾的大腿,摟著不放,也沒打斷爹娘的對話。


    “所以,就是還有窮的,咱做到問心無愧就成,再說,那些真自個把自個養肥了的,跑不掉的。”


    因為兒子在,張欣沒說得太直白。


    貪官這玩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


    就像現在這兩個皇家商鋪,最開始條陳並不夠完善。


    她兩輩子為人,也是這輩子才開始琢磨掙錢的事,前期被糊弄了隻當交學費。


    現在做了一段時間,不合理的改,有漏洞就補。


    前陣子殺了一個專門負責一部分甘蔗采買的司禮監太監。


    手伸得太長。吃了人家的回扣,報上來的價格再吃一回。


    就這一兩年的時間。


    他的幹兒子在京師偷摸的置辦了好幾套房子。除了一套常住的,這些房子的庫房裏都是錢。


    還別說,殺這種手伸得太長的人,挺掙錢。


    當著整個皇家商務局裏所有人的麵,張欣把這人杖殺了。


    不但錢全拿了回來,還順便震懾了現在商務局跟鋪子裏所有的人。


    所以,蛀蟲不可怕,就看怎麽做而已。


    她自己的鋪子跟出海的商隊,因為有兩個親哥哥輪流幫忙看著,倒是沒出什麽幺蛾子。


    所以,年底她打算把紅包封大一點。


    該賞賞,該罰罰。


    人心這個東西,琢磨再多也無用。


    “氣不順!”


    朱高熾扁嘴。


    “我給爹爹摸摸。”


    朱瞻墉看朱高熾氣鼓鼓的,真的伸手給朱高熾順胸口。


    “謝謝我家二胖啦,隻是,氣是摸不順的。”


    朱高熾老懷寬慰,親了一口朱瞻墉的臉,歎氣。


    “那,紮針呢?”


    朱瞻墉又建議。


    他看過幺娘給二嬸紮針,二嬸不一會就放屁了。


    “呃,那就算了。紮針是生病用的,爹好好的。”


    朱高熾敬謝不敏。


    “我想哥哥了。我不好。”


    朱瞻墉忽的有點委屈了。原來那麽多哥哥姐姐陪著,突然就全走了,一個都不給他留。


    他隻能跟二嬸家的二弟弟玩。


    “啊,再過兩個月,哥哥就回來了。”


    朱高熾沒試過想兄弟姐妹的滋味,隻能安慰道。


    “真的?那姐姐呢,三哥哥呢?還有磐烒哥哥跟磐燁哥哥?”


    “都回來,還有爺爺奶奶,也都回來。”


    “好耶!”


    朱瞻墉興高采烈的喊完,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收了自己含在眼眶裏的一泡眼淚,滑下了朱高熾的大腿,一溜煙就跑了。


    人小腿短,跑起來像是連滾帶爬。


    生把朱高熾給逗笑了,喊完兒子又問張欣:


    “慢點!他這是幹嘛去。”


    “存了一箱子他外公給的小玩意了,就等他哥回來跟他玩。”張欣寫完最後一筆,吹了吹,等墨汁幹了,才把賬冊合上問道,“爹娘要回來了?”


    “嗯,總要回來一起過年吧,我爹說年底正好招了我那些叔叔進京談事。”


    朱高熾看張欣起身了,就上前扶著張欣。


    “麻煩吳尚宮看著瞻墉。”


    張欣先回頭交代吳尚宮,等吳尚宮應了,才轉頭建議:


    “走吧,出去透透氣。”


    她今天盤賬,坐的時間長,該出去散散。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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