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哪裏是在講述,完全是在控訴!在控訴黑暗腐朽的封建專製製度對女性的兇殘的壓迫和禁銅,同時也在控訴北大對女性的不公平。


    人們都靜靜地聽著,心情都很不平靜,有悲切的傷感,有發自內心深處的同情,也有怒潮在胸中一陣陣湧騰著的不平和義憤。


    整個辦公室裏的氣氛是那麽的沉重,那麽的壓抑,令人憋悶,令人窒息。


    陳獨秀學長背朝趙瑞芝,望著窗戶,一句話也不說,冷冷的,像是一尊嚴酷而冰冷的石頭雕像似的,冷峻地立在那裏。


    蔡元培問趙瑞芝:“入學保證書你填過嗎?”


    趙瑞芝回答:“填過。”


    “你帶來了沒有?”


    “剛才交給陳學長看了。”


    蔡元培看了一眼陳獨秀,也看見陳獨秀辦公桌上放著一份入學保證書。


    “上麵請兩位老師具保簽名了嗎?”


    趙瑞芝沒有回答,隻點了點頭。


    “是哪兩位老師給你具保簽名的?”


    趙瑞芝囁囁嚅嚅地回答說:“是……陳……學長和胡……適……教授……”


    “噢?!”蔡元培又看了陳獨秀一眼。


    陳獨秀轉過身,指著宋維新:“是這位宋維新同學採取欺騙手段讓我簽上名的!我已經把我的簽名勾劃掉了。”說著,走過去,拿起辦公桌上的入校保證書,交到蔡元培手中。


    大嗓門學生在旁邊說:“欺騙也是被逼出來的!”


    那位瘦弱的文質彬彬的同學沉重地嘆了一口氣,憂憤難抑地對蔡元培和李大釗說:


    “蔡校長,李主任,像趙瑞芝同學這樣出身於名門望族、官宦人家的小姐,都有著如此令人痛切的不幸遭遇,更何況那些出身貧賤的窮苦人家的女兒,那些繼續還在被強迫裹腳的鄉村女孩兒,那些被買賣為婢、被推進煙花火坑之中的女孩兒們呢!我們反對封建專製,倡導民主、一科學、進步,不能隻是掛在口頭上呀!”


    那位顯得很傲氣的大嗓門的同學,緊跟著扯開大嗓門也隨聲附合地說:


    “就是呀!我們天天喊叫著:‘打倒孔家店!’但實際上仍還抱著孔家店的一些腐朽黴爛的倫理不放,那我們不是在‘掛著羊頭,賣狗肉’嗎?”


    李大釗望著大嗓門學生,問道:“請問這位同學,你叫什麽名字?”


    “張國燾。”


    “你是……”


    “我是理科預科班的。”


    陳獨秀怒沖沖地斥問張國燾:“你來文科幹什麽?你不在你的理科班好好上課,來文科胡亂摻和。聽課可以,胡亂攪和可不行!你回你的理科上課去!”


    “陳學長,”瘦弱的文質彬彬的學生說,“國燾同學雖說是理科那邊的學生,但他也很喜歡學咱們文科這邊的一些課程,他經常來我們班聽課,現在是我們班的編外學生。”


    “什麽編外學生?哪兒來這麽個名堂?”陳獨秀又怒沖沖地問那個瘦弱的文質彬彬的學生,“誰讓來的?誰批準的?”


    那個瘦弱的文質彬彬的學生慢慢地心平氣合地回答說:


    “是蔡校長同意了的。”


    蔡元培點點頭:“是的,是我同意了的。學生興趣愛好廣泛,愛學愛鑽,是好事情,應當積極提倡,並加以鼓勵才是。”


    陳獨秀不言聲了。


    李大釗說:“國燾同學,你剛才說的那句‘掛羊頭,賣狗肉’的話,口氣很不對!”


    張國燾說:“我主要覺得事情很不公。”


    李大釗說:“國燾同學,有什麽話都可以說,有什麽建議和意見,也都可以提,但用這樣的口氣來和師長們說話,恐怕有些不大得當吧?”


    左眉心有顆黑痣的同學緩和氣氛地說道:“李主任,國燾同學說話的口氣不很得當,但他說的話的意思,我覺得並無不可取之處。我們北京大學是反對封建專製、提倡民主與科學的中心,我們何不實實在在地著手幹上一點反對封建專製製度的事情?現在,男女社交已經可以公開,為什麽男女同校還不能實行?依學生之見,咱們北京大學為什麽不可以在反對封建上再打個先鋒,率先開禁,破個先例,實行男女同校呢?”


    “蔡校長,”李主任,為了我們中華兩萬萬女性同胞的覺醒和奮起,學生覺得,在我們這大力提倡科學、民主、進步的北大校園裏,應該給女性們也留有一席之地,讓她們和我們一起學習和探索富國強民之路。”那位瘦弱的文質彬彬的同學也誠摯地動情地說道,“任何民族都離不開自己的母親。偉大的女性,是國家和民族的重要的組成部分。國家和民族的覺醒和富強,其中很主要的一個方麵,就是女性的覺醒、女性的解放和自強。尤其是像我們中國,更要這樣!蔡校長,李主任,讓我們北京大學為中華女性的覺醒和奮起,出一些力吧!把我們北大校園分給她們一半!”


    李大釗看看左眉心有黑痣的學生。又看看瘦弱的文質彬彬的學生,問道:


    “這兩位同學,你們都叫什麽名字?


    左眉心有黑痣的學生回答道:“我叫鄧仲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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