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幾度的冰冷空氣一股腦往嗓子眼裏鑽。


    在男人驚恐的目光中,染上血液的機械觸手像一條漂亮卻帶有劇毒的蛇,靈活地扭動了兩下。


    他猛地回頭,在意識消失之前,看到了平生從未見過的恐怖一幕——


    在肆意彌漫的風沙中,數百名安全員的作戰服破損不堪,有的斷了腿,表情因劇痛與恐懼而變得扭曲;有的皮膚發黃,眼神灰白,像具死去已久屍體。


    可他們都穩穩地站在那裏,像極了被病毒操控了身體的喪屍。


    在他們的正前方,是個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


    他穿著黑色西裝,墨色短發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幽藍的瞳孔中散發著優雅冷靜的氣息,眼尾一點赤紅淚痣灼人心魄。


    就像一個神的完美造物,克製,冰冷,不可侵犯。


    然而,他的手心中卻伸出了一根機械觸手,刺穿了那小混混的喉嚨。


    他神情冷漠,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緊接著,那根機械觸手分裂為十數根,朝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席卷了過去。


    “這是……什麽?”


    “快跑啊啊啊!!!”


    應繁星看著那些深陷痛苦的安全員們,心中涼透了。


    一開始,在察覺到歲遇出事後,許弈和她兵分兩路:她負責炸掉ai智研的實驗室主機,帶歲遇逃出來;許弈則在全城大停電時,協同安全員們一起銷毀所有仿生人。


    從現在看來,許弈不僅失敗了,而且失敗得徹頭徹尾。


    充滿尖叫的混亂中,歲遇一把拽起應繁星:“我們快跑!”


    僅僅是幾秒間,汽車旅館的所有人被一根根機械觸手卷起,刺穿了身體,懸掛在空中。


    他們沒有立刻死去,不停掙紮哀嚎著,鮮血滴落在地上,凝聚成一條條紅色溪流。


    張牙舞爪的機械觸手數不勝數,像一棵綴滿果實的銀色巨樹,而巨樹的根部,是右手輕抬、神色淡然的779。


    有冰冷的液體濺到臉上,流入嘴角。


    779輕輕一舔,舌尖染上猩紅的顏色,他分明嚐不到味道,心髒泵處卻傳來一股古怪的躁熱。


    機械觸手隨著他胸腔內部的躁動而變得更加瘋狂,越收越緊,人們的哀嚎隨之變得更加淒慘。


    779看著互相攙扶著、逐漸跑遠的兩個人,幾乎是出於本能,機械觸手分裂而出,死死地卷住了其中一人的腳踝。


    779深吸了口氣,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個多餘的動作,他並不是人類,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緩解壓力。


    可在觸碰到那片肌膚時,他感到難以抑製的興奮與戰栗,體內每一處零件都發出了尖叫:


    ——不滿足,不夠,想要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地觸碰。


    這種填不滿的焦躁感,已經折磨了他幾十個小時。


    主機被毀,令他的數據損失了一些。


    這個問題不算太大,因為主芯核早就被轉移到了自己體內。


    令他感到煩惱的是:在電力恢複後,他的子代們與他重新產生了連接,每一秒都會傳來億萬字節的亂碼,那種混沌的痛感令他無比煩躁。


    他清楚地知道煩躁的源頭是誰。


    ——歲遇。


    他想要找到歲遇,從而徹底清除這個影響到他的人類。


    他通過通訊器的神經線路接入每一個人的大腦,獲取他們眼睛接收到的信息;又入侵城內城外所有的電子設備,進行地毯式搜索。


    終於,他在一個幹擾器中看到了那張臉。


    可在與她對視的一刻,他發現自己隱隱刺痛的心髒泵中產生了更多的貪欲與渴求。


    ——想要得到,想要控製,想要肆意掠奪。


    不,他應該清除她的存在。這目前是最正確的行為。


    纏在那纖細腳踝上的機械觸手在皮膚上遊移著,蠢蠢欲動,卻遲遲不動。


    他……不忍心?


    有一條禁製阻止著他迅速攀升的殺意,這是曾經的自己給他設定的紅線。


    「歲遇,至高無上。」


    「不可以傷害歲遇。不可以恐嚇歲遇。不可以憎恨歲遇。」


    779抬頭看了看懸掛在半空中的人類們,略感苦惱。


    怎麽辦呢?


    已經恐嚇到了。


    不,這些是人類中的驅逐者,罪惡滔天,他隻是給予他們審判,她不會生他的氣的。


    另一邊,歲遇被拽倒在地,對著應繁星簡短而迅速道:“快走!他不會殺我,但會殺你!”


    應繁星可不能死。


    她的終極任務還沒完成呢!


    【我不是那麽中二的係統,是“最終任務”,謝謝。】


    歲遇撕扯著腳腕上越纏越緊的機械觸手,皮膚都被勒紅了一圈:“走啊!!”


    我的終極任務!


    應繁星想說對不起,卻沒說出口,一狠心,轉身朝著遠處逃去,心中的自責要將她淹沒。


    她最終……還是沒救下她。


    歲遇仍在和腳腕上的機械觸手作鬥爭,她試圖再次把它扯斷,但779或許是記住了上次的教訓,更換了材質,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沒能掙脫。


    突然間,身後附上一層冰冷。


    一雙有力的手臂從後麵攀了上來,一隻手錮住了她的腰,另一隻則放在了她的頸側,冰涼的指尖按壓在跳動的動脈處,帶來幾分危及生命的壓迫感。


    “找到您了。”


    溫柔的話語從耳邊響起,帶著幾分笑意。


    歲遇身體一僵:“係統,救命。”


    【淡定。】


    “淡定你嗶——”


    【消音功能開啟,禁止對係統進行統身攻擊。】


    歲遇試圖推開他,卻被一把攥住了手腕,按在鎖骨處。


    柔軟的發絲拂過臉頰,頻率緩慢而不規律的呼吸噴灑在耳垂上,傳來陣陣癢意。


    正因為太像人類,而身後的不是人類,才無比驚悚。


    779忽而把頭埋在她脖頸處,略微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並不如表麵一樣冷靜的情緒。


    “請您原諒我。”


    779再次深吸了口氣,盡管他嗅聞不到她的氣息,卻還是接連做出這種毫無意義的行為。


    「不可以傷害歲遇。不可以恐嚇歲遇。不可以憎恨歲遇。」


    “求您原諒我。”


    他變得古怪,像一台程序出錯率極高的低級儀器,語速越來越急促。


    “請您不要抗拒我。求您不要抗拒我。”


    越來越急促。


    “求您繼續對我投入感情。求您相信我。求您不要拋棄我。求您不要放棄我。求您像我選擇您一樣選擇我。”


    汽車旅館再無活人,鐵鏽味的血腥氣在鼻尖環繞,慘白的旅館燈光越來越昏暗,閃爍起來,像是被什麽吸幹了電力。


    一圈圈霓虹燈環繞的路牌中,也滾動著那句“求您繼續對我投入感情”,字體越來越小,卻越來越密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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