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9很快恢複了平靜,精準地看向歲遇的手臂:“主人,您受傷了,請讓我……”


    歲遇想起胳膊上的傷,便想起了許奕冰冷的表情。


    “從現在開始,閉上你的嘴,別煩我。”她說。


    779的話再次被打斷,他低下頭,後退了兩步:“非常抱歉,主人。”


    歲遇遲疑地看了他一眼,隻看到他筆直修長的身體隱入了背光的陰影中,仿佛承載了不為人知的沉重,藍眸暗淡無光,像是待機狀態,又像是在難過。


    難過?


    仿生人沒有喜怒哀樂,不會難過。


    如果歲遇家中有另一個仿生人的話,她就會立刻明白,779臉上的表情是完全不正常的。


    當非人物種與人類的相似程度達到一個值的時候,人類便會對其出現嚴重的負麵情緒,猶如麵對行屍走肉。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ai智研會刻意地將仿生人做得有區別於人類,比如眼角下的logo,比如機械的眼神,比如刻板的行為……這些都時刻提醒著使用者,麵前的隻是由程序控製、由金屬構成的仿生人,毫無危險。


    而779,過於生動。


    這時,歲遇的通訊器彈出了一條通訊請求。


    是張衢。


    歲遇接通了請求,張衢大汗淋漓的臉出現在眼前,充斥了視線:“歲遇!會長受傷了!地址發你了,機會!速來!”


    【新任務頒布:前往中心醫院照顧許奕,並大鬧一場。】


    【任務獎勵:流失修為恢複*1】


    生物芯核會長許奕,26歲,曾主管並壟斷整個貧民區的身體改造業務,後管理整個公司,身價過億,不易接近。


    幾乎是一瞬間,“會長”的相關信息已經被從數據庫中調出來,出現在779腦中。


    看著她手臂上沁出血絲的傷痕,零點幾飛秒間,答案明晰。


    主人對會長抱有好感,但追求並未成功,並且受傷。


    窺探主人的情緒是違規的,但,主人的安全至高無上。


    他必須分析主人受傷的前因後果,作出最佳判斷,杜絕此種情況的再發生。


    這是他的職責所在。


    “主人,我已經規劃好前往中心醫院的最佳路線與速度。”779停在距離歲遇五步之外,語氣溫和卻理智,“請讓我送您前往。”


    歲遇急匆匆地拽住他:“我們快走。”


    779看著手中比他小很多、比他更白皙、比他更溫暖的手,目光落在她拂動的發梢上。


    樹葉間隙中投落斑駁的光影,將他精致完美的臉割裂,779嘴角的微笑仿佛深了幾分,溫柔中隱隱有怪異浮現。


    細看去,又像光線導致的錯覺。


    …


    醫院大樓的高層並非一般人能住得起,潔白的走廊中,隻有來往的醫生,安靜得落針可聞。


    兩道匆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然後驟停。


    “多謝你願意協助我,今天過後,你帶著你的母親來我家住吧。”


    房門緊閉的病房內,傳來男人低沉好聽的嗓音,那樣溫和寧靜,如和煦的春風。


    歲遇站在門口,正要推門的手頓住,她終於知道係統任務中的“大鬧一場”是什麽意思了。


    咣當一聲!


    歲遇深吸了一口氣,一腳踹開門。


    係統沉默地看著搖搖欲墜的病房門,思考著要不要提醒宿主一下,如果可以的話,還是稍微控製一下力氣……


    病房裏,許奕唇色發白,卻並不羸弱,上身纏滿了繃帶,有五六處都浸著血色,舉手抬足間流露些不常見的野性。


    床邊,女人正低頭為許奕調整枕頭的位置,兩人的臉湊得那麽近,立刻就要吻上一般。


    那是應繁星。


    她染著一頭粉色頭發,身上的柳釘夾克廉價陳舊,掛著一堆掉色鏈條的破洞褲洗得褪色,在整潔幹淨的病房中,像是闖入富人區的貧民。


    實際上,也確實如此。


    她來自貧民區,這種裝扮看上去不好惹,不容易被人搶劫找茬。


    “她是誰?”


    應繁星被嚇了一跳。


    許奕皺起眉頭。


    歲遇語氣中是拚命壓抑著的情緒:“她是誰?我在問你!她是誰?!”


    許奕閉上了眼睛,一如既往。


    他的沉默如刀,將她的心割得稀碎。


    “你總是這樣。”歲遇將自己被吃的結局想象了三次,眼淚終於奪眶而出,“你為什麽不看我?你為什麽不看看我的心?為什麽連這種人都可以,我卻不可以?”


    看著還沒反應過來的應繁星,她心中的嫉恨如野草般瘋狂生長蔓延,歲遇衝上去,一巴掌抽在應繁星臉上。


    “歲遇,你別發瘋了!”許奕不顧傷口,捏住了歲遇纖細的手腕,臉色陰沉,是她從未見過的凶狠模樣。


    “怎麽,你要殺了我嗎?”歲遇冷冷一笑,任由他將自己手腕攥得生疼,“好啊,殺了我,就沒人阻礙你們同居了,是嗎?”


    許奕抿了抿唇,甩開她的手,一臉失望。


    失望?


    他把她變成了惡毒的怪物,卻對她失望?


    “許奕……”歲遇成了在黑暗中尋找光明的盲人,明知不可能,卻還是抱有一絲希望,她聲音顫抖,“你哪怕跟我解釋一下呢,你說你有苦衷,你說她有苦衷,你哪怕跟我解釋一個字呢?”


    應繁星呆呆地捂住並沒有痛感的左臉,突然意識到這個女孩根本沒有用力。


    她看了許奕一眼,又看向歲遇:“其實……”


    許奕聲音一沉:“應繁星!”


    應繁星話語一頓,歎了口氣,不再出聲。


    歲遇看了看應繁星,又看了看許奕,輕嗬一聲。


    站在這裏的她,進一步沒資格,退一步不甘心,簡直就像個笑話。


    篤篤篤——


    曲指放在門上的那隻手,修長而不失力量感,骨節分明,淡青色血管微微凸起,宛若精心雕琢的藝術品,細膩而優雅。


    “遇遇,為什麽被人欺負,不叫我上來呢?”


    淡金色的陽光灑在來人的身上,男人身材比例極佳,容貌更是挑不出一點缺點。


    ——桃花眼,淚痣,鼻梁直挺,不厚不薄的唇,是清冷的淡紅。


    歲遇沒有動,低著頭,頭發遮住眼睛,卻遮不住串串滴落的淚珠;


    他直直地朝著歲遇走過去,被許奕攔住。


    “你是誰?”許奕警惕地打量著他,如果城中有這樣一個人,他不可能沒見過。


    男人甚至比許奕還要高一點,他歪了歪頭,輕漫地瞥了許奕一眼,說:“遇遇的男朋友,怎麽了?”


    男朋友?


    這是哪來的路演?


    歲遇疑惑地回頭看去,愣住了。


    那雙眼,隻有她的身影,如靜謐的湖水,泛著點點溫柔的星輝,幾乎將人溺死在其中。


    是779。


    卻不是平常的779。


    他身上那種來自於程序的刻板完全消失,無論是對許奕這個情敵的排斥厭惡,還是對歲遇這個女朋友的濃鬱愛意,都無比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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