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素元淩遲,父母、妻、弟充軍三千裏,母族、妻族不與追究。”張廷棟的聲音裏有著些許顫音。


    “喧旨:張素元謀叛欺君,結奸蠹國,致使廟社震驚,生靈塗炭,神人共忿,依律磔之,三日後,西市刑之;依律,家屬十六以上處斬,十五以下給功臣家為奴。今止流其父母、妻子及同產兄弟三千裏,家財沒官,餘俱釋不問。”思宗平緩陰冷的聲音飄蕩在大殿中。


    聞聽聖音,殿下百官齊齊彎腰拱手稱謝,盛讚皇上明鑑萬裏,燭照四方,又寬仁厚德,布恩四海,實為萬民之福。


    “周勛儒何罪?”待百官稱頌已畢,思宗接著問道。


    主持周勛儒案的是禮部尚書崔中秀,聽皇上動問,崔中秀趕緊出班跪倒,奏道:“皇上,周勛儒身為輔弼大臣,舉薦大奸於前,不能抗疏發奸於後,致使社稷震搖,萬民塗炭,周勛儒罪責難逃,當與張素元逆案並處!”


    “周勛儒難逃失察之責,但絕無謀逆等事,望皇上明察!”崔中秀話音未落,呼啦啦,殿下跪倒了一大片。


    “周勛儒職任輔弼,薦人失當於前,復又失察於後,確是罪責難逃,但並無逆案等事,就以流放定海,終生不得還罪之。”沉默了良久,思宗最後說道。


    “皇上,奴才有事稟告。”聽了一個小太監的耳語後,侍立在丹墀一角的總管太監萬和鳴轉身走到丹墀下方躬身稟道。


    “什麽事,講!”思宗說道。


    “皇上,有一個叫程本直的書生跪在宮門外為張素元伸冤。”萬和鳴回稟道。


    “這個程本直是什麽人?”思宗一怔,接著就麵沉似水。


    “什麽也不是,充其量就一個讀過幾天書的白丁。張素元在城外結營時,程本直三次求見張素元,受其蠱惑,後投在張素元門下,拜其為師,京師守衛戰中中箭負傷。張素元奸謀敗露後,程本直寫了一篇《白冤書》廣為散發,替張素元申辯。”張廷棟出班奏道。


    “什麽《白冤書》?”思宗疑惑地問道。


    “皇上,就是這本。”說著,張廷棟從袖中抽出一本薄冊,然後雙手舉過頭頂。


    “呈上來。”思宗好奇心大起。


    薄冊放到龍書案上,思宗輕輕展開,隻見上麵寫道::“……舉世皆朽人,而張公一大癡漢也。惟其癡,故舉世皆愛者錢,張公不知愛也;惟其癡,故舉世最惜者死,張公不知惜也;於是忽,舉世所不敢任之牢怨,張公直任之而弗辭也;於是忽,舉世所不得不避之嫌,張公直不避之而獨行也。而舉世所不能耐之饑寒,張公直耐之以為士卒先;而舉世所不肯破之體貌,張公力破之以與諸將吏推心而置腹也。……予何人哉?十年以來,父母不得以為子,妻孥不得以為夫,手足不得以為兄弟,交遊不得以為朋友。予何人哉?直謂之曰:帝國裏一亡命徒也。……總之,素元恃恩太過,任事太煩,而抱心太熱。平日任勞任怨,即所不辭;今日來謗來疑,宜其自取。……惟是臣,於素元門生也,生平意氣,豪傑相許。素元冤死,義不獨生。……素元為封疆社稷臣,不失忠;臣為義氣綱常士,不失義。臣與素元雖蒙冤地下,含笑有餘榮矣。……”。


    閱畢,思宗當即沖沖大怒,“啪”的一掌拍在龍書案上,怒道:“程本直既然自己請死,那就成全他!王世才!”


    “臣在!”刑部侍郎應聲出列。


    “你去監刑!三日後,將這個程本直和張素元一併處死!”思宗怒火不息。


    “臣遵旨!”


    下旨完畢,思宗就坐在那兒喘氣,好一會兒方才喘勻實了。瞧著下麵一張張忠心耿耿的臉,思宗突然話鋒一轉,寒聲說道:“張素元通虜謀叛,罪不容誅,諸臣卻習為蒙蔽,不見指摘,從無一疏發奸,這是為何!”


    就像房倒屋塌被砸著一樣,所有人又都齊刷刷跪倒頓首,思宗見狀咧了咧嘴,厲聲說道:“汝等今後自當洗心滌慮,從君國起見,若再有朋比行私、欺君罔上者,三尺俱在!”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又都齊刷刷叩頭謝罪。


    見到眾臣誠惶誠恐的反應,思宗的心氣順當了不少,就在他要起身宣布散朝的時候,卻見張廷棟重又出班跪在丹墀下。


    “張廷棟,你還有何事?”不待張廷棟開口,思宗先問道。


    “皇上,臣聽聞市井傳言,說可能有人劫法場。”張廷棟稟道。


    “張廷棟,這等市井流言,怎能信得?此前不是也有傳言說有人要劫獄,但有誰查到了什麽蛛絲馬跡嗎?”思宗不屑地說道。


    “皇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要是張素元被人劫走,後果不堪設想!”張廷棟以頭觸地,說道。


    “你說該當如何?”說服人最好的辦法是讓他看後果,思宗雖是聖明無比的大皇帝,卻也不能例外,一想到張素元一旦被人劫走的後果,再不可能的事也得當作可能來對待。


    “皇上,斬殺張素元當日,臣請關閉城門,並與重兵駐守;另外,臣請調動新近從各地抽調來的五萬大軍分守四方,嚴加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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